眼前這個人,面前這一切,于她而言全是陌生的。
若非這個人沒有一絲的惡意,想必場面就不是現在這么平和。
于是那些年里,他四處尋覓,而她就像一滴水匯入江海從此無蹤。
多年后,他與她重逢與江水之上,沒想到再見時,竟是……
可是一個大活人為何要躲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
而真正厲害的妖魔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用功的事情上。
所以說眼前這位應該是個活人咯?
這是自他出生之日起,除了他的阿娘,再也沒有人給過他這樣的溫暖,這樣關顧過他的死活。
那時他就在想,等他好了,只要她不嫌棄,他愿意陪在她身邊,追隨她。
后來,他傷愈了,去臨江村尋她,才知她被江寡婦賣掉了。
“我……還是想不起來。”
“月兒是因為想不起來才苦惱么?”喬白抬手以袖遮頭,再拿開,“那這樣呢?”
“角!你……你是……”
“我是誰?月兒當真認出我了么?”
嗯?他明明希望自己認出他,可為何又要這么問?
心中疑惑叢生,但江近月沒有表露,她道:“小地龍嘛。我雖然記不得從前的事情,但也不是一丁點都不記得。況且你的角很特別。”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真假難辨。
“是嗎?那為何月兒第一眼沒能認出我來?”喬白失落道。
“唔……可能是因為你長大了,一時沒認出來。”江近月道,“哦對了,我方才看到的那些畫面是怎么回事啊?”
聞此言,喬白遲疑道:“那個啊,說來話就長了。”
“是不方便說嗎?”江近月遺憾道,“難得還有知我過往的人,本以為能從你口中了解一二,既然你不想說……”
“沒有不想說。”喬白明知她是在套自己的話,但就是不忍看到她失望。
“那你……”
“天快黑了,傍晚風大,你容易驚風著涼。不若先我去府中安頓下來,再容我慢慢說與你聽可好?”
慢慢說是可行!
但要跟著不明身份的人回去,風險是不是有點大?
原想著與此人套近乎,弄明白他為何要把自己帶來這里。眼下看來,這個人雖無惡意,但也擺明了不想讓她走。江近月一時難以抉擇,是該困頓于此,還是跟他回府。
正躊躇難決時,余光瞥見一抹溫潤的光澤晃過。
那是什么?
江近月追著光澤的來源看去——一片泛著珠玉色澤的鱗甲!
鱗甲!
那個小男孩!
“你怎么有……你是……是那個……”
“被你救了的人。”喬白輕聲嘆息,攏了攏微敞開的衣襟,“你記得小地龍這個名字,卻忘記了我這個人。”
其實我連這個名字也不記得。
對方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你看到的那些,是你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
“嗯。”
小舟搖晃了一下,渾身淌水的喬白上來坐到江近月的對面,低頭整理濕透的衣衫,不好意思的道:“失禮了。”
傍晚的風吹在身上冰涼透膚,江近月有些冷,瞥見對方濕淋淋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戰。
對方極是敏銳,連忙問:“很冷嗎?南霧山里的氣候變化大,月兒穿得單薄,還是隨我回府可好?”
好不好的,她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江近月很好奇:“這南霧山中竟然還有人家?”
見她沒有反對,喬白以靈力催動小木舟后,手指著一處山頭道:“那里,原來住著好幾戶人家。”
“原來?”不知怎的,江近月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悲傷。
“對。”
“那……現在呢?”
“沒了。”
“沒了?是搬走的意思么?”
話才說出口,江近月就后悔了。
沒了,在某種時候代表著消亡。
若是正常搬遷,誰會用上“沒了”這么不吉利的詞?
“抱歉,我說錯話了。”
“無礙。”喬白看著她,眼底蘊著誰也看不懂的情緒,“要說錯,那也是我的錯。”
聞言,江近月想安慰他,張了張嘴,卻無從說起。
話題是她帶起來的,可她卻一句都接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這個人,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也不知他執意要帶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此刻她也不想問,因為她發現,不管對方處于什么樣的狀態,都會因為她的關懷而安寧。
會讓一個人的心因為自己安寧下來,那得是對對方擁有怎樣的信任啊?
換言之,這個人對自己很信任。
信任這種東西,從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交心不易,知己難求。
她敢說,她沒看錯。
可他憑什么?
若沒有她的精心照料,她的良藥,只怕他早已經魂歸地府。
南霧山中出現的男子與方才畫面中的小男孩音容笑貌近八分像,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這雙眼睛。
湖上光線好,江近月的目光像是不經意間落到男子白凈的手背上,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經絡,淡粉色的指甲,還有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的小皺褶。
她微微松了口氣。幻境之中看到的人物,外形上不會細致清晰,普通的精怪即便幻化成人形,也會出現細節上的疏漏,只要稍加用心便能區分。
故而有此一問。
男子依舊在笑,依然是荷花敲對方的頭,再行上前來,趴在船舷上,仰頭問她:“還是想不起來我是誰嗎?”
那眼神他至今記得清楚,小小的人兒明明怕的臉都白了,看到他受傷流血,又不忍心,便咬著牙,抖著手給他包扎好了傷口。
久不見對方回應,男子也不著急,看著眼前的人,思緒飄離。
猶記得初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路遇受傷的他,也是如今日這般垂眼打量著自己。
一想到她那時的模樣,喬白的心一陣陣抽痛,怕被她看出端倪,也怕眼前這一幕如鏡花水月般眨眼消失,他突然有些煩躁。
“月兒是害怕我別有用心嗎?”
害怕倒不至于,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江近月靈力暫失,已然分不清此乃幻境還是像前日夜里一樣,誤入了別人的夢境。
她是良善的。
在他傷重無法動彈的那些日子里,她三不五時的給他送吃的,還親自采草藥幫他敷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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