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繞宮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薔薇入我夢 (二十二)

于初夢順著她的話問:“被誰打了呀?”

秦思思左看右看,靈動的一雙眼睛辨認之后,手指直直的指向右邊一位拼命低著頭腿在發抖的侍衛。

就指了那么一下,那個侍衛看上去抖得跟厲害了。

這小孩管太后叫姑姑,那是太后的侄女兒,而他拿劍柄打了太后的侄女……哪怕再怎么事出有因都不頂用,但凡太后因為心疼侄女要他的命,或者要他拿手去賠,他都沒有反抗的余地。

當所有人都以為秦思思要指認這個侍衛的時候,秦思思收回了手指,委屈巴巴的說道:“爹爹打的,因為思思不乖。”

那個侍衛都想好怎么求饒了,結果這小女孩突然這么一說,他頓時泄了力,憋著的尿都差點齜了出來。

于初夢往他那里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摸了摸秦思思的腦袋,對夏庸說:“都來了,喝杯喜酒吧。”

夏庸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吧。”

“小孩子喜歡熱鬧嘛,這喜酒沒喝到就走,思思該不開心了,回頭你又難哄,就留下來吧。”

于初夢自己養了玄惜之后,才知道閨女有時候比兒子更難伺候,

兒子能唬住,閨女唬不住,

小小年紀那就一套一套的。

這秦思思更不簡單,

她沒想著要置那個侍衛于死地,

卻也要嚇他個屁滾尿流,這小小年紀竟有這樣報復的心思。

于初夢誠心要留他們,

夏庸也不好再推卻了,由她讓人給安排了席位。

夏庸坐下來,把閨女抱在腿上,

在她耳邊問:“你實話告訴爹爹,你是不是知道這是誰的家?”

秦思思看著滿桌美味的食物,點了下頭。

夏庸問:“想爺爺了嗎?”

秦思思說:“不全是……”

“還有什么?”

“他們說我是撿來的,是野種,”秦思思聲音很輕很細,

“我想有個家,

家里有爺爺有姑姑有小叔,

有很多人,

這樣就沒有人罵我是野種了。”

夏庸圈抱著她的手臂僵硬了好一會兒,遲遲說不出話來。

他有時也會不經意的聽見人背地里這么說他和思思,可原來閨女也聽到過了。

可是閨女不知道,即使有一個很多親人的家,他們還是擺脫不掉這個名聲的。

秦思思抓著他手臂說:“爹爹,你跟爺爺說想回家好不好,

我想住到這里來……”

孩子一雙清澈水潤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他。

于府碧瓦朱甍,是那么恢弘堂皇,尋常人往這望一眼,

就會幻想投胎到這戶得修幾世的福氣。

秦思思想不明白,

她明明管于家的主人叫爺爺,憑什么不能回家呢?這里那么大,

又不是住不下。

夏庸卻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

于府從來不是他的家。

哪怕初夢認了這個外甥女,于府還是容不下他們父女的。畢竟于繼昌過去也只能把思思養在外宅,

不會帶在人前。

夏庸捋了捋她額頭上的碎發,說:“每個人的背后都會有很多口舌,就連你姑姑那么風光,背后也有不少嚼舌根的,

我們何必去管別人怎么說?你知道自己有家,有爹爹,

不就夠了嗎?你是爹爹的小公主。”

秦思思咬著唇,還是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夏庸想她大概是想爺爺了,畢竟于繼昌也養了她一陣子,無奈道:“帶你去找爺爺?”

秦思思眼里立馬就有了光,麻溜的從他腿上下來,抓著他的手搖啊搖的。

“找爺爺!找爺爺!”

聲音的聲音激動又清脆響亮,夏庸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的目光,下意識的想捂住她的嘴。

其實跟他們父女同一桌的,好幾個叔伯輩都是夏庸的熟面孔,但都相見只當不識,沒有打上一句招呼,異樣的目光倒是時不時的投來,估計想開口問他怎么在這里,又不好意思問。

夏庸覺得這樣處著挺難受的,可在孩子面前,他什么情緒最好都藏起來。

他又想起自己剛剛說的,不要管別人怎么看怎么說。自己都做不到,怎么要求孩子?

而孩子那么高興,那么期盼,怎么可以掃她的興?

“我們去找爺爺。”

夏庸握緊了她的小手,硬著頭皮帶她在人來人往的賓客中穿過,到處都是華冠麗服的王公權貴,要么是伺候的下人,只有他們這對父女平平凡凡,是尋常普通百姓的打扮,從頭到腳一點都不光鮮。

當平凡也成了特殊,就特別的惹眼。

以至于他們一到視野范圍之內,

于繼昌就一眼看到了他們。

“失陪。”

于繼昌向面前的同僚示意后,就走向了他們。

秦思思才不管這是什么場合,

看到他的那一瞬,就用力掙脫了夏庸,

歡快的撲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爺爺,”她小聲說,“爺爺好久不來看思思了。”

眾目睽睽之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他們三個。

于繼昌慫了,都不敢伸手抱她,兩只手很不自然的垂在身側。

夏庸看出來他的尷尬,揖手恭謹的喚了聲“于大人”,然后便伸手去拉扯秦思思。

“過來!”

“過來!”

夏庸一聲比一聲嚴厲,秦思思就是不放手,一副今天必須要當眾纏上這個爺爺的架勢。

于繼昌不敢抱她,也不忍心甩開她,就這樣極其尷尬的靜止了這個畫面。

“對不起于大人,小女頑劣……”

夏庸想解釋說,自己沒有那個糾纏的意思,可又確實是他把秦思思帶過來的,說他沒點企圖,是個人都不會信。

就這么話哽在了喉間。

于繼昌根本沒有怪他的意思,反而有點為自己此刻的無動于衷而有些愧意。

犯錯的是他,夏庸哪里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他犯了錯,如今卻連負起責任都不能。

夏庸急著吼道:“秦思思,你再不過來,我就走了!不要你了!”

這一聲讓秦思思小小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她抬起臉,仰面看著于繼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唇瓣都在顫抖,隨時要哭出來。

于繼昌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卻還是抬不起來。

一身大紅的新郎官過來,單膝蹲在她身邊,捏了捏她繃緊的小臉。

“你叫秦思思是不是?你娘叫什么?”

這個就問到了秦思思的盲區,她迷茫的搖了搖頭。

于誠瑞意味深長的看向夏庸,皺著眉道:“你不打算告訴她,應該管我叫小叔嗎?”

夏庸愣住了,張了張嘴卻是無聲。

倒是秦思思反應很快的,甜甜喊了聲“小叔”。

“真乖。”

于誠瑞這樣就很高興了,起身對比了下這小女孩和夏庸的相貌,肯定道:“是親生的,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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