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一口氣上了三樓,等沖到金字房門口的時候,已經累得眼前發黑手腳發軟了。她扶著墻壁站了好一會兒,這才緩過勁兒來。
“穆......穆掌柜,您怎么來了?”客房門忽的打開,何睿勍一臉驚訝甚至是驚恐地看著她。
想起剛剛那茶碗若是稍微扔的偏一點兒,她的腦袋就要被開瓢兒了,穆敬荑的火氣就呼呼的往上冒。
她瞪著兩眼,一把揪住對方的衣襟,厲聲道:“好你個姓何的,竟敢謀財害命,心思可真毒啊!”
“掌柜噠,誤誤...誤會,都是誤會......”何睿勍高舉著雙手,面露膽怯的一迭聲說著。
“何公子,這話說到一半兒,你出去作甚?”女子清冽悠揚的聲音傳來,引得何睿勍背脊一僵。
“快罵我……”他糾結著五官,低聲央求,滿臉急切。
穆敬荑愣了愣,疑惑的抻頭望向他身后,企圖瞧瞧那說話之人是何模樣,卻突然手臂一疼,注意力迅速被拉回。
“你竟敢……”她立即挑眉瞪眼,伸手就要掐回來。
何睿勍見她如此反應,心中簡直郁悶到了極點,不得不耐著性子繼續懇求:“求求你,配合一下,救我于水火,以后唯你差遣,好不好?”
穆敬荑低聲嘟囔一句:“如此送上門兒的美人你竟然不要,也是夠奇葩的!”
何睿勍剛要再說,卻見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連忙閉了嘴。
“好你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枉我當初收留你,賞你口吃食,沒成想剛吃了幾天飽飯你就要反水了。那好,我倒要看看你膽大妄為花用我的銀子,請了哪個窯子的貨色過來消遣,讓開!”
穆敬荑這邊兒剛罵出來,屋里就傳出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響,接著便是丫鬟的輕呼。
她詭譎一笑,繼續開口:“讓開,我倒要看看她爹娘生她出來是不是天生未帶著臉面,生就一身勾搭人的輕賤骨頭,起來,趕緊給我起開!”
屋中人氣得剛要叱罵,卻被丫鬟立即掩了口:“小姐,不可呀,名聲不光能要您的命,連咱們整個家族都要因此蒙羞......”
聲音壓抑的極低,若不是穆敬荑耳力還算不錯,真就難以聽清了。
何睿勍偷眼看了看身后,突然一把攬住穆敬荑的肩膀,附耳悄聲道:“快,快帶我走!”
“啊?”穆敬荑皺眉想要掙脫,急得何睿勍又嘟囔一句:“快點兒,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把該我的欠我的都給我吐出來,然后遠遠兒的給我滾蛋……”
她依舊大聲罵著,甚至仍覺不解恨一般,揪住何睿勍的耳朵就往樓下走,引得其他屋子的房客們紛紛從門縫里探出頭來。
可惜他們速度很快,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明面上是穆敬荑扯著何睿勍走,實際她才是被動的那方,因為那位嫌她走得慢!
一路疾走回到穆貴坊,何睿勍總算松了口氣,撫著胸口一迭聲念叨著:“好險,好險!”
穆敬荑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惹得桃花債,卻非要我來頂槍,萬一人家尋過來報復怎么辦?你可是害苦我了!”
何睿勍揉揉微微泛紅的耳朵,嘟囔道:“你也別說我,剛剛可不是誰,故意借此公報私仇來著!”
“你給我閉嘴,是你苦苦哀求我,要我罵你的,現在逃出來了,你反而又埋怨我出手重了。怎么著,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啊?”
穆敬荑氣惱的掐著腰,挑眉瞪視他。
“掌柜,小的要不先出去避一避?”徐亮見他們倆進門兒就吵,實覺自己站在此處有些尷尬。
“啊?”穆何二人頓時一驚,齊齊轉頭看他。
徐亮被看的有些臉紅,咧了咧嘴低聲道:“要不……要不小的到后院掃掃院子?”
何睿勍點頭,徐亮如蒙大赦,快步溜出了后門。
穆敬荑再次將視線放回到何睿勍身上:“這回也沒人逼你了,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呃……”何睿勍扯了扯嘴角,一眼瞟到大開的店鋪門,遲疑了一下,三兩步跑到門邊,咣當關上,順手下了栓子。
穆敬荑頓時警惕的退到后門處,反手握住門把手,做著隨時逃跑的準備:“你說話就說話,關門干嘛?”
“唉,穆小姐您多慮了。我對您可絲毫沒有覬覦之心,與那短根筋的張貴祥可不一樣,所以呀......您大可放心!”
他瞥了一眼穆敬荑,無奈搖頭,尋了個椅子坐了,這才講述起事情的原委。
“當初我不是到處推銷金蟾嗎?剛開始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賣都無人理睬,甚至被當成騙子直接攆了出來。
打擊的我著實有些泄氣,就蹲在胡同口抱著那三個腿兒的蛤蟆發愁。
這時從后面過來一乘小轎兒,我聽到動靜就挪開身子,結果卻低估了那轎夫的水平。”
穆敬荑瞬間睜大眼睛,驚訝道:“那轎里不會坐的就是瞿小姐吧?”
“哎呀,你聽我說,別插嘴!”何睿勍不耐得瞥了她一眼。
“噢!”
“人倒了,金蟾也摔了,自然要與他們理論一二。我當時就攔了轎子沖他們吼‘怎么看路的,不知道這兒有個人嗎?撞壞了我手里的金蟾你們賠吧!’”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見穆敬荑并沒有嘲諷的意思,這才繼續道:“我說完正琢磨著接下來該怎么辦的時候,突然那轎子里傳出個聲音,詢問跟著的隨從外面怎么了,沒想到那隨從解釋完,轎里的人竟然下來了。
她看了兩眼地上的東西,就問價錢是幾何。我照實說了,語氣自然也沒有多好。可難得的是那女子并沒有生氣,直接命丫鬟付了錢,將金蟾買了。
我一見她如此仗義,就多說了幾遍謝謝……”話說到這兒,何睿勍突然臉一紅,噤聲了。
穆敬荑正站在那等下文呢,卻突然發現屋里沒了聲音,抬頭再一看他那模樣,立時氣不打一處來:“還說不說?不說我回屋了,累死了!”
何睿勍瞬間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起身走到她面前:“要不……你先回屋休息,這店也不能總關著門,會影響生意的!”
穆敬荑狐疑的湊近他,一雙狡黠的眸子盯著他的臉細看:“你不會是對人家一見鐘情了吧?”
“別……別胡說,沒有的事兒!”何睿勍慌忙轉了眼神,側過身去。
“切,瞧你這反應也差不多!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為何還央我救你出來?”
穆敬荑叼著手指苦思冥想,忽然驚喜嚷道:“噢,我明白了,如今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時人家就已經訂婚了,而且夫家的來頭還不小,是你惹不起的所在!”
如今你既惹不起她,也惹不起她的夫家,是也不是?”
何睿勍表情一滯,苦了臉,囁嚅道:“竟然都被你猜對了,那我問你,此時我心里在想什么?”
“嗯……既然不可能,那不如好聚好散,以免因此事受到牽連!”
“不對!”
“嗯?”
“哼,我是在想,既然你都明了,為何在客棧時故意裝傻不愿幫我,即便出手了還要擰著我的耳朵借此泄憤?”何睿勍陰測測的說完,兩手抬起就要擰她的臉。
“你敢,誰讓你丟茶碗砸我的!你知不知道一個掌握不好,我就會因此毀容,再也嫁不出去。哼,真若如此,我定要恨你一輩子!”
穆敬荑憤憤的瞪視他,拍下了那兩只伸過來的‘咸豬手’。
“我特地掌握好了位置和時間,怎么會傷到你?即便不心疼你,我也得心疼那茶碗啊,畢竟只有那幾個,機會有限!”
“何睿勍,好你個冷血冷情的家伙,虧得我冒著遭人嫉恨的風險幫你脫身,轉回頭你就如此待我,真是狼心狗肺!”
穆敬荑氣的上前推搡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當面兒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何睿勍卻不急不躁,神色泰然的望著她,淡淡道:“為了以絕后患,要不咱倆先裝一段兒時間有情人吧,這樣瞿小姐便不會來煩我,王頡那個登徒子也不會再覬覦你,如何?”
穆敬荑緊蹙著眉頭,像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你腦子有病吧,我不要名聲啦,跟你裝情侶!
你是男子當然無所謂,將來頂多被傳個風流性子,還是可以娶妻,而我卻要因這名頭兒直接嫁不出去,被眾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瘋啦,看著如此好騙嗎?”
“哎呀,你放心,名聲這東西于你來說本就未存在過,即便再加上一點也沒什么分別。何況將來,若是一直無人娶你,愧疚之下我也會照單全收,如此美事我還是奉勸你仔細想想為好!”
“不好,我寧可光明正大的獨身,也不愿一地雞毛的嫁給你這種不靠譜的家伙。上次我去救人,特意求你來幫忙,你不但不管還往反方向跑,我可不信你,若是嫁給你這種人還不如一輩子單身呢!”
穆敬荑實在站的雙腿發麻,連忙扶著墻根兒尋到椅子處坐下,虛弱的喘氣幅度都大了不少。
何睿勍先是驚愕,后是惱怒:“你......真是不識好歹!如果真像你一樣貿貿然闖進去,勝了還則罷了,若是敗了,連冤都無處伸,那些賊人能如此明目張膽的將人囚禁此處,難保不是有人在為他們撐腰。
再看你拼命相救的那兩個,有哪一個是知道感恩的?還不如當初聽我的勸阻不要管呢!”
他自顧自的說著,停頓時卻發現無人反駁回應,詫異的瞥了一眼對面,卻發現穆敬荑早已昏昏欲睡,手臂無力地垂在椅側,人事不知了。
“哎哎,你既如此虛弱,為何還要出門啊......”話說到一半兒,再一回想自己央求對方救助的行徑,頓時一陣羞惱。
他暗自咬了咬牙,將人一把抱起,大步向著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