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第一縷陽光,溫暖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卻無法溫暖慕顯碎了一地的心。
街道之上,人影寂寥。慕顯滿臉憔悴,抱著掃帚直了直腰。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城門,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終于要掃完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時沖動拿出將軍的禮物炫耀竟會被罰來掃大街,這下他的臉真的是全丟光了。
這時候,一個中年人在慕顯面前駐足,滿臉訝然,“慕顯?你不在饕餮樓算賬,怎么跑來這里掃地了?將軍府不要你了嗎?要不要來李府?”
慕顯認得他,李侍郎家的采辦,偶爾會到饕餮樓買些酒菜回家。
慕顯輕咳一聲,垂眸斂目,一臉沉重的道:“昨晚大家為了迎秦家軍做了那么多,我今天還大家一個嶄新整潔的京城,算是報答。”
他身后的兩個小廝趕忙跟著點頭應和。
手拿麻袋的小廝:“沒錯,我們這是替將軍府報恩。”
手拿鐵鍬的小廝:“對,報恩。”
不等采辦再說什么,突然,馬蹄聲震耳欲聾,剎那間已經沖進了城門。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卻只見兩匹駿馬朝著慕顯他們疾馳而去,馬上之人口中大喊著“太子回京,避讓!”,絲毫沒有要放慢速度的跡象。
剛剛的那個采辦躲避的太急,被旁邊的鐵鍬給絆得一個趔趄。
慕顯伸手想扶他一把,卻不小心踢在了麻袋上,二人一起摔了出去。
馬上之人顯然沒想到除夕的清晨還會有人出現在大街中央,而且連個路都不會讓。這要是在他們梧州,他們早就從這倆蠢貨身上踏過去了,可現在……他們不約而同的瞄了身后的馬車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勒住了馬。
“吁!”
他們一停,后方的馬車隊也跟著停了下來。
車廂劇烈搖晃了一下,車內大方臉瞇瞇眼的男人扶住身邊的太子,擔憂的問:“太子,沒事兒吧?”
太子抬抬手,“無礙。”
這時候,車旁的一個東宮護衛立即稟報道:“殿下,前面有兩個人摔倒了,我們的人已經幫忙去攙扶了。”
“好,再急也要先顧著百姓。”緊接著,太子又看向對面的男人,安撫一般的說道:“已經入京,馬上就能跟父皇稟報離輝將軍打敗東夷的消息了,本宮很快就可以幫將軍澄清那些誤會,父皇一定會幫將軍推翻之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將軍也不要太著急。”
看見了太子的馬車,可是沒有看見關押離輝的囚車,慕顯趴在地上又偷偷掃了一眼八百多人的隊伍,心頭不由一震。
那些人的著裝……五百多離輝的人!
他此刻才明白,將軍懲罰他是一舉兩得。
太和殿。
文武百官齊聚。
確切地說,他們在這坐了一宿,由禁軍看著他們給靖康帝祈福。
七成的人衣服都破了,狼狽至極,都是被皇后收拾的。
此刻,靖康帝神清氣爽的端坐在龍椅上,只要看看他愛卿們的衣服就知道是不是太后一黨的人。
上官尋站在大殿前方,打開手里的狀紙,慷慨陳詞,語速不疾不徐,卻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陛下,臣要替百姓們伸冤,狀告裴建!一告,裴建殺人越貨,在秦家族學的舊址殺害練子敬等人……二告,裴建以權謀私,私自制造販賣軍械禍國殃民……三告,裴建昨晚派人潛入京兆府,欲置重傷的大將軍和將軍夫人于死地……”
一石激起千層浪,殿內瞬間嘩然。
裴建冷哼一聲,反唇相譏,“上官大人,沒有證據,不要因為偏聽偏信了刁民的胡言亂語就來污蔑本官。”
太后已經動手除掉了所有軍火案的證人,而昨晚所有的同僚都被拘在了宮里,他得知秦眀淵被人抬進了京兆府便派人去了幾次,雖然沒得手,但那些死士牙里都藏了毒,任務失敗一定會以死謝罪,絕對萬無一失。
沒有證據,就算是靖康帝親自審問他他都不怕,更不會怕一個區區上官尋。
上官尋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抬起手,重重的擊掌三聲。
禁軍立即帶上了練文佳、元威名、裴文、一個黑衣人,還抬上來兩個擔架,擔架上躺著兩個渾身纏滿了白布的人形木偶。
其余人還好,當看見元威名和黑衣人的那一刻,裴建周身一寒,腦子嗡的一聲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怎么可能?他們怎么可能沒死?
另一邊,城門口的人已經多了起來,看熱鬧的人知道是太子回京,紛紛夾道歡迎。
太子是一個仁慈的人,對百姓們很好,能迎太子回京過年,百姓們發自肺腑的高興。
為了表示感謝,太子特地走出馬車,跟百姓招手致意。
他長得有七分像年輕時候的靖康帝,騎在馬背上,英姿勃發,器宇軒昂,引得百姓的情緒更加高漲。
眾人都沒注意,慕顯卻是瞥見馬車簾子微微掀開,里面有一雙小眼睛透出了一道攝人的冷芒。
慕顯慢吞吞的爬起來,站到路邊,恭恭敬敬的送太子的車隊離開。
車隊剛走出十米,他便擠進人群消失了。
半盞茶之后,車隊前方,歡呼聲驟然暴起,撼天動地,就像有人帶節奏一樣。緊接著,昨晚沒有燃盡的一個爆竹,突然在馬蹄下炸響。太子來不及反應,受驚的馬已經沖向了人群,慘叫聲和嘶鳴聲同時響起,瞬間亂作一團。
危急關頭,太子飛身而出,唰的抽出腰間的佩劍,一劍斬殺了沖向人群的那匹馬。
東宮的護衛紛紛效仿,片刻之后,隊伍里的馬已經所剩無幾。
街上重歸平靜,一切仿佛靜止,百姓們盯著太子,人已經傻了,因為驚嚇,也因為太子的維護。
慕顯躲在角落里,看著這一切,微微彎了彎唇角。
他就知道會這樣,因為太子太過仁慈,不會讓他的馬隊傷到百姓一分。
離輝可以利用太子的善良心軟圖謀不軌,甚至讓太子不惜抗旨帶著離輝坐車回京,他利用太子的仁慈延緩離輝進宮,應該也算不上是小人。
太和殿上,幾個證人在上官尋的組織下特別有紀律。
練文佳哭訴完,裴文接著說。
原來裴文當年也親眼目睹了裴建和裴氏在密室殺人的事,后來對裴氏言聽計從,就是擔心自己會遭到毒手。
元威名跪在一邊聽著。
幾個月的牢獄生活已經磨掉了他所有的意氣風發,他一身臟兮兮的囚服,臉色蠟黃,雙眸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他還是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太和殿。
多么熟悉的地方,多么熟悉的同僚,可惜,他一步錯步步錯,得罪薛棠雖然不是一切悲劇的開始,卻點燃了他悲劇的導火索,而從跟裴建狼狽為奸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不會有好結果,可惜了,現在才明白,已經太遲了。上官尋當初還不如判他斬立決呢,現在,他恐怕要帶上九族一起去見閻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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