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室“砰”地一聲,便傳來一聲尖聲喝罵:“你怎么做事的?小雪!這花瓶多貴重你知道嗎?”接著便是小丫頭啼哭求饒之聲。
云氏挑起眉,看著鏡中,示意在后正為她梳頭的侍女出去看看。自己卻是不動,只是抬手自行去拔頭上的發簪。可不知怎么的,手一歪,便覺指尖一痛,竟是不知是被發上哪只釵刺破了指尖。
含在口中,吮去那一滴嫣紅,云氏突覺心緒不寧,竟隱隱有些不安起來。聽著外室的喝斥之聲,便越發覺得厭煩起來。忍不住一掌拍在梳妝臺上。
地聲驚響,外室的聲音戛然而止。便呼清了樓下急促的腳步聲。
“這是在做什么?”于嫂的驚問聲響起,又喝斥道:“都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東西收拾了!”說話間,已快步走進內室。抬頭瞥見云氏的臉色,便驚道:“娘子難道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云氏皺眉。于嫂忙快步上前一面侍候著她脫下剛自外面回來還未及換下的衣裳,另換家常衣裳。一面低聲道:“藍蓉回來了。”
伸出的手臂一僵,云氏氧看著于嫂,驚疑不定地道:“前幾天收到的信里官人并未提回來的事啊……”看著于嫂的神情,她突然瓜過來。看來真的只是“藍蓉回來了”。
奇怪,這藍蓉當初撒嬌發嗲、死纏爛打地跟著去了京里,怎么竟會一人返回,又這么的突然。
當時收到信,她越看越氣,直接就撕個稀爛。她好好一個女兒就那么讓他給人送上門去做了妾。哪怕官人是王,又有什么夫人的封號,可說白了還不是妾嗎?她這輩子恨透了那些小妖精,可偏偏女兒卻被那混帳男人作賤成了那種人。
這件事,她一想起來就覺得一肚子火。若不是自打她知道那消息就一直心中憤恨難消,也不會一大早就趕去問心庵上香拜菩薩了。
“那藍蓉是怎么說的?”云氏看于嫂現出尷尬之色,更覺不悅:“她人現在在哪兒?”
于嫂苦起臉,半是委屈半是開脫:“娘子,這藍蓉實在是不象話!仗著是個貴妾對奴婢冷著也便罷了!可您知道嘛,她這回竟是從后面角門偷著進來的。哪有這象賊一樣回家的妾呢?又不來給主母請安,竟是直接就回了自個兒院里貓著……”
云氏眉毛一掀,壚覺得這事有蹊蹺,“你說她一回來就先往自己院里去了?”
于嫂應了一聲,又有意無意地道:“也不知道她急得什么勁兒,竟象是被人追債似的。”
“她很急嗎?哼,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急什么。”云氏長身而起,撩簾而出。于嫂忙招呼婢女取了大氅過來,自己也快步跟上。還未收拾,幾個眼尖的一等丫頭也忙抽身跟上。
一眾人浩浩蕩蕩下了樓,穿過庭園,直奔藍蓉所居的小院。才一進院子,便聽到一個女聲在叫:“娘子,你這是做什么啊!你月姐姐呢?她怎么沒和您一起回來呢?娘子,你要找什么?我幫您,您小心閃了腰啊!”
于嫂使了個眼色,便有婢子快步上前,也不招呼,竟是猛地抬腳就踹開了房門。門內一聲驚叫,又有藍蓉出聲喝罵:“好大的膽子!誰叫你進來的?”
那婢女也是機靈,也不提別的,只笑道:“呦,驚到藍娘子了,小的真是該死!聽著屋里亂糟糟的,我還當是來了賊呢!”說著,又緊盯著正踩在一張春凳上手里捧著一只朱漆木匣扭頭瞪她的藍蓉看了兩眼,嘴角勾出一抹嘲弄之意。
藍蓉又氣又恨,要發火,云氏卻已徐徐而入。看著藍蓉笑笑,卻不說話。于嫂卻是豎起眉毛喝斥道:“好沒規矩!你當自己是哪家小娘子不成?竟讓自己的主子這么爬上爬下地做事!”
雖然罵的是那正扶著春凳一臉委屈的婢女,可藍蓉又怎么聽不出是在指桑罵槐。想了想,她捧著那匣子下來,也沒先和云氏說話,反倒回頭沖著自己的婢女喝道:“她們人呢?跑到哪兒去了?難道我使喚不動別人還使喚不得你們嗎?”
她說的卻是陪嫁的幾個婢女,除了跟她去了京中的月兒,還另有三個留在朱家的。那婢女縮著脖子,不好說評價不在,她們自然也是能偷懶就偷懶了,只是不吭聲。
藍蓉哼了一聲,罵道:“還不去喊了她們,把我的東西都拾掇裝了箱子。”
云氏皺眉,雖然心里著惱,卻仍不愿和她說話。好在自有于嫂代主子開口:“我說藍娘子,你這是做什么啊?怎么這才回家就又要打包行李呢?難道是又要出門?”
她的聲音不低,可藍蓉卻是理都不理,只作未聞。“還不快去!若是誤了事,看我不收拾你!”
那婢女一機靈,忙溜出房去叫人。藍蓉便捧了那匣子在懷,轉去梳妝臺,挨個抽屜打開,細看是否漏了什么。
于嫂臉上通紅,有些委屈地瞥了眼云氏。云氏無奈也只得親自開口:“莫非妹妹還要回京里?”
藍蓉抬起頭看了眼云氏,忽然就笑了起來:“實不相瞞,我這是要回娘家。”
“回娘家?”云氏心中暗罵:這狐媚子真是會鬧事,這時候回娘家豈不是要讓人說我容不得她硬攆了她出去嗎?壓下不悅,她淡淡笑道:“雖然官人不在家,可我這做姐姐的一樣疼你。妹妹又怎么能這么狠心竟丟下我回娘家住呢?你這樣,官人若是是從京里回來豈不是要傷心?對了,怎么官人沒同妹妹一起回來?還是,妹妹同官人吵嘴鬧了別扭?”說到最后,多少透出一絲幸災樂禍。
“你問朱子鈺怎么不回來?”藍蓉看著皺眉的云氏,突然自袖袋中取出一張紙來:“你看清了,朱子鈺已經寫了‘和離書’與我。我已不是朱家的人,這次回來就是拿我自己的東西回娘家。”
還沒看清那紙上的字跡,就聽到如此驚人的消息,云氏難以置信地抬頭,想笑又笑不出:“妹妹在開玩笑吧?官人怎么會呢?”
“不信你自己看。”藍蓉晃動著手中的信箋,卻不松手。云氏只得湊過去細看。卻見那上面果然寫了和離的字樣,大致上說“婚姻不順,自此和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礙”。大宋律法是允許夫妻和離的,故這“和離書”倒也平常,與休書相比,讓女方面上更好看些。可寫給如夫人的卻是少見。而且……
“這字不是官人的字。藍蓉,你到底搞什么鬼?!”
“是,這字不是朱子鈺親筆,可這指印卻是他親自按的。官府備的文契上也該有的,一對便知。”藍蓉理直氣壯地答:“總之,我已經不是你們朱家的人,現在拿自己的嫁妝,與你們不相干的。”
“胡鬧!你拿這么一張就來混什么什么?”雖然巴不得這小賤人真是被休棄,可云氏到底覺得事情不對。便怒聲喝斥,又有意讓下人去攔著藍蓉。
草菅見狀,又氣又恨,只怕誤了正事。一咬牙,終于喝道:“云氏,我勸你莫要與我糾纏,還是想想你自己要怎么辦吧!珠不知大禍將至,你朱家馬上就要完了!”
云氏大怒,可看藍蓉的神情又不似信口胡說,便壓住怒意喝問:“你混說什么?!”
藍蓉卻不答她,反倒瞪著那些下人喝道:“你們還站在這兒做什么?朱子鈺在京中參與謀反,已經自盡身亡,你們這些人還不逃,等著抄家被沒入官奴嗎?”
在心里又把藍蓉說的話念了一遍,云氏才意識到她究竟在說什么。“你說誰?說誰自盡身亡了?!”
藍蓉目光微閃,卻仍是梗著脖子大聲道:“朱子鈺,朱子鈺死了!”雖然說得斬釘截鐵,可其實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太確定。
卻原來,那一夜她聽到李玉娘與朱子鈺的對話后又驚又怕,徹夜未眠,還未天明便跑去書房,趁著朱子鈺酒醉如死抓著他的手在一張信箋上按了指印。原本她還未思量好要臬的,可是過不得多時,便有人跑來,雖未聽到那人同朱子鈺說了什么,可在她摸到書房門外時卻聽到朱子鈺一聲長嘆:“難道竟是天要亡我?”
一句話駭得她魂飛魄散,當下也不細想,偕了細軟,帶了貼身婢女就逃出汴梁。半路上盤纏被盜,她賣了婢女月兒,這才一路逃回杭州來。第一件事就是趕回朱家來拿她的嫁妝。只盼能趕在官差之前挽回些損失……
云氏怔怔地看著藍蓉,眼神發直,形容可怖,又從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咯咯”聲,竟似被鬼迷了一般。那些下人早被藍蓉震住,又見云氏如此模樣,更是慌了手腳,還是于嫂警醒,猛地一巴掌打在云氏臉上,哭道:“我的娘子啊!您可別嚇小的。”
被于嫂一巴掌打得回了神,云氏驚聲喝問:“煦兒呢?我的煦兒呢?”竟似真的信了藍蓉所說。藍蓉自不知之前朱子鈺的家書中也曾說過日后榮華富貴都在雍王身上。云氏此刻想來,卻也覺得和藍蓉的話對上了,所以竟不再疑問。
“我怎么知道,你那女兒自在王府里,我又不曾見過。”看云氏狠狠瞪著自己,藍蓉也是有幾分怯意。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跑進一個氣喘吁吁的婆子,大叫道:“娘子,外面來了一群官兵,好不兇惡……”
她話還未說完,原本還圍在云氏身邊的幾個婢女婆子竟是哄地一下散開。或尖叫著往外跑或惶恐地跌倒在地不住嘀咕“怎么辦怎么辦”,也有奸的學著藍蓉模樣直接去抓身邊最值錢的東西往懷里揣的……
于嫂又驚又怒,罵了這個又去攆那個。藍蓉卻是捧了匣子顧不得再去收拾,直接就往院外跑去。
左追右攆,卻左右落空。于嫂只得返身拉著呆若木雞的云氏叫道:“娘子啊娘子,你快想想辦法啊!”
“想辦法?想什么辦法?難道我也象那賤人一樣弄一紙文書說自己不是朱家人?”忽然尖聲笑起來,云氏仰著頭,捂著肚子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才收聲看著于嫂,“若真是謀反,那就是抄家問斬的大罪,你不是也象他們一樣快走吧!被抓住了又不知被賣到哪兒去呢!”說著,她突然抬手自頭上扯下一只金釵塞到于嫂手中,也不說話,便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娘子……”于嫂追了幾步,看著發髻凌亂,腳步蹣跚的云氏,忽地一嘆,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原本安靜平和的庭園,此刻到處充斥著尖叫聲。云氏緩緩穿過,對那些抱頭鼠竄的下人和兇神惡煞追來的官兵視若無睹。直到有人攔住她的去路,她才停下腳步。
抬起頭來,她有些恍惚,愣了一會兒才認出那當先的人中卻有本府的知府付大人。不知為什么,她竟還能笑出來。微笑著深施了一禮,平聲道:“小婦人衣裳不整,還請大人通融容我更衣。”
知府皺了下眉,卻還是在那校尉模樣的人張嘴欲罵時揮了揮手,淡淡道:“娘子請。”
云氏謝過,徑直往前走去。好象并沒有看到身后跟著兵卒一樣。隱約聽到那付大人道:“便是欽犯,也曾為我杭州府的積善人家,又是個婦人,總要許三分尊嚴……”
積善人家?她這些年捐出動的銀錢何曾少過?供奉的香火又有多少?可到頭來不不是一個家破人亡……
合上眼,她抬起頭望著鏡中帶著古怪笑容的女子,竟是一笑。那鏡中熟悉的面容便又添了幾分鬼魅之氣。
聽到樓下窗外士兵在竊竊私語:“一會兒那婦人出來,且莫急著回去復命,先進屋子瞧瞧再說,總不能就咱們空手而回……”
眸光清冷,她只作未聞。慢條斯理地描畫柳眉,涂抹胭脂,又用唇紙涸出一抹艷色,這才自衣箱里翻出最下面的一件大紅衣裳。看起來這衣裳的款式已經很舊,可顏色卻仍是鮮艷,竟似一件嫁衣一般。
穿起這大紅衫裙,她又慢悠悠地把剛才翻出的那些衣物堆在桌上,又打開所有的柜子,特特地拿了頭油淋了上去,一屋子的桂花香讓人熏得難受。這么施施然地自抽屜里摸出火石,燃起了一只紅蠟燭。
紅燭落淚,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卻似不覺得痛。只是對著鏡中一笑,柔聲道:“他雖負與我往日的誓言。我卻不負那生死與共的承諾:生雖未同生,但求死相共……”
手中紅燭,愴期落下,只是一剎那兒,便有火苗竄起。云氏卻不往外走,反倒轉身走到床前,緩緩躺下去:“可惜,你大概已經忘了這張床有多么舒服了……”
煙火繚繞,隱約傳來男人呼叫喝罵之聲與撞門聲,她卻只是合上眼,靜靜地微笑……
“娘子,你我既已結為夫妻,自當恩愛白頭,生死與共,效那比翼大雁,生雖未同生,但求死相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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