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六百零二章 爭奪(二)

翌日,經過了短暫休整,士氣提升到了前所未有高度的清軍,開始大舉反攻。

幾位八旗蒙古旗主王爺從多鐸面前搶到了作為主攻先鋒的將令,也準備讓手下的將士們在八旗大軍面前好好的顯露一下蒼狼白鹿子孫的威風,順便,讓孩兒們能夠從南蠻那里發多點小財,也好讓他們掙個前程出來。

二千余名羅圈腿的蒙古騎兵在戰壕外下馬,拎著彎刀,舉著長槍,帶著狼皮裝飾的蘇魯錠長槍,呼喝而出,三五成群的向遠處的南粵軍戰壕奔去。怪異的口哨聲,呼叫聲在沖鋒的隊伍當中不斷響起。

“兒郎們體力充沛,士氣旺盛,今日定然可以大伙好好的出上一口惡氣!”

“沒錯!待得英親王大軍到此,又有奇兵突襲,定然可以讓李華宇大吃一次敗仗!”

幾位蒙古王爺在陣前勒馬而立,手中揮著玉石柄馬鞭,得意洋洋的看著麾下健兒們向遠處的長壕猛撲而去。在他們看來,曹振彥那個蠻子的包衣兒子領著幾百人能夠奪回兩道戰壕,搶回幾門大炮和那許多的戰利品,自己的這二千多精兵,還不直接沖到李華宇的大營跟前?!

遠處的戰壕靜悄悄,似乎里面沒有人,或者是據守在里面的兵馬已經被嚇癱了。不見開火,也不見有人逃竄。

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們見對面鴉雀無聲,不由得歡呼陣陣,腳下加快了步伐。看著一片盔甲服飾打扮各異,或戴碗帽皮袍,上面立領盤扣,一身滿式裝扮,或有柳葉甲、羅圈甲,頭戴帽兒盔,或是傳統的蒙古人皮帽皮袍,帽上有纓,或穿戴一些清軍常見鑲鐵棉甲的蒙古人呼嘯著漸漸沖進了火銃的射程,在陣前觀戰的清軍將領們無不是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清楚,南粵軍的慣用戰術,就是在火銃的最佳射程內,甚至是二十步之內開火,這樣的距離上,不但射擊精度有保證,殺傷力更是喪心病狂。當然,這也是極為考驗部隊戰斗力和軍紀的一個指標。

“把本王的巴牙喇兵調上去,把我鑲白旗的包衣兵調上去。有敢于后退者,就地正法!”多鐸卻不敢像這幾個八旗蒙古王公那么樂觀,對于這些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的戰斗力,他算是很了解的。劫掠財物屠戮平民,他們個個如狼似虎,當真在戰場上血肉搏殺,他們可是立刻的成了被煽了蛋子的兒馬子。

“岳樂,你帶人上去督戰!”

稍稍的環視了一下左右,多鐸立刻便選中了安郡王岳樂作為這個人選。

“請叔王放心!”岳樂因為接應兩紅旗殘部,并將他們帶到了河南,很是在多爾袞兄弟面前立了一大功。如今也是心氣正高,雖然他的阿瑪阿巴泰還只是個饒余貝勒爵位,他卻已經是一旗旗主、郡王身份了。只要眼前的仗打好了,還愁不能封個親王?

岳樂這邊剛剛將包衣火銃兵帶出大陣,遠處的蒙古兵們已經是發出了狼嚎般的歡呼聲,有人將戰壕前的鹿砦用刀斧砍倒,大批的蒙古兵們蜂擁而入,從缺口跳進壕溝之中,準備同在溝內據守的南粵軍兵馬展開短兵相接的肉搏。

“好!好!沖進去了,這便好了!”幾位八旗蒙古的王爺貝勒們彈冠相慶,互相都能看到對方的大圓餅子臉上那狂喜的神情。

健兒們沖進了壕溝,那么,南蠻子們善于的火銃排擊戰術便用不上了。咱們手中的長刀短斧蘇魯錠可就有了用武之地!這一回,看那些漢蠻子還如何在咱們面前耀武揚威的!

可是,長壕之中卻沒有大家原本想象當中那些隨著人馬涌入長壕而發出的喊殺聲,刀槍撞擊聲,刀斧砍在人身體上發出的悶響和慘叫聲。而是隱約傳來了陣陣帶著狐疑的驚叫聲。

戰壕之中,原本以為的大隊南粵軍卻是半點蹤跡也無。

原本以為,殺進戰壕,會在沿途之上遭遇到南粵軍以火銃火炮進行的瘋狂攔截阻擊,至少要死傷幾百人的蒙古王爺們,也是為之一驚。

原本以為,殺進戰壕,會在這里同南蠻們大殺大砍一番,用他們的人頭來換取軍功賞賜,他們身上的甲胄刀槍各色裝具這些價值不菲的物品都將成為自己的收獲的蒙古兵們,也是大為失望。

“沖!沖到下一道戰壕去!”

幾個牛錄章京腦子還是活絡許多,見眾人面帶失望,卻也不管別的,只管大聲吆喝著,連踢帶打的督促這些人沖出戰壕,往下一道壕溝而去。

混亂之中,人們找到了戰壕與后方的通路。幾個出口,都是挖掘而成的一道斜坡,想來是為了便于車輛火炮通行而有意識修筑成的。這些人們急于立功,卻不管不顧的只是一個勁的從幾個通道斜坡向外涌出。就如同草原上羊群從羊圈里出欄到草地上,到河邊去撒歡一樣,

卻忘記了一點,羊圈外也許就是一群狼在那里默默的等待著。

擁擠不堪的人們互相咒罵著,推搡著,沿著通道斜坡從戰壕沖上了坡頂,就在通道的不遠處,幾座孤零零突兀在平原上的土包,在初冬季節的寒風中顯得分外的冷清凄皇。

沒有人去關注這些土包,大隊人馬只管蜂擁向前。

可是,這些似乎是亂葬墳包的地形地物,卻也是會在一瞬間從冷清凄皇轉變為一個熱烈噴發的火山口,成為死神掠奪生命作為供奉獻祭的工具!

覆蓋在土包表層的偽裝被人用力從內部推開,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炮口!

這幾座土包,都是南粵軍修筑的炮壘,用麻袋裝滿了挖壕溝掘出的泥土,堆砌而成。外面再覆蓋以泥土,頂部砍伐來樹木搭建成架,上面再覆蓋以苫布,苫布上用泥土薄薄的覆蓋上一層。遠遠的望過去,便如同荒原上一個個孤零零的土包墳頭一樣。卻不知道,每個土包里面至少放列著兩門六磅炮或是大佛郎機!用來對奪取了壕溝的清軍進行炮火射擊,形成側射火力網!

在炮壘的后方,則是數以千計的南粵軍士兵在壕溝內列陣等待,等著清軍前來送死!

“開炮!”

還不等蒙古兵們從眼前的突發情況當中清醒過來,如何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土包墳頭便成了一個個奪命的炮壘,炮壘當中便響起了一聲斷喝。隨著這個命令,更有紅旗在炮壘上空不停搖動。

人們腳下的大地在炮火急射的威力下劇烈顫抖著,近距離發射的火炮齊射聲驚天動地般響起。四座炮壘當中的四門六磅炮,四門大佛郎機機炮,近距離一齊開火。

大股大股濃密的硝煙騰起,整個炮壘周邊幾乎被煙霧所籠罩,無數的霰彈向幾十步以外的蒙古兵們獰笑而去,無論他們穿了什么甲,持了什么盾牌,都沒有絲毫的作用。

通道前密集聚集在一處的那些蒙古兵,如臺風掠過稻田一般毫無懸念的倒下一大片。倒下的人們身上,無不是血肉模糊,布滿密集的血洞。更有數十人被打得直飛出去。

四門六磅炮,霰彈射程在二百多步,四門大佛郎機炮,霰彈射程也在一百多步。在雙方距離不過數十步的距離內,這些霰彈可以輕松將蒙古兵的隊形整個打穿!

炮壘與戰壕之間,不到一百步的距離。大部分火炮直射過去,可以將整個空間打透。這些蒙古兵爭功心切,如放羊般密集涌出來,在這個距離上被南粵軍以霰彈射擊,還能有個好?當下,在蒙古兵的隊形當中,無人可以躲避,直接從頭到尾,被打通一條條血肉胡同!

火炮聲剛止,密集如爆豆般的火銃聲又是響起。

在炮壘后方待機的南粵軍趁著蒙古兵們慌亂之際,從陣地之中一涌而出,依托炮壘迅速列陣完畢,向著不遠處的蒙古兵們扣動扳機,將又一批的彈丸射出。

從通道口到戰壕,到處是狂叫亂喊的蒙古兵們。沖在前頭僥幸沒有被炮子彈丸光顧到的人們迅速潮水般的往后逃,特別那些跟在身后的八旗蒙古兵,更是個個跑得更快。也有一部分人被打蒙了,尖叫著不知該往哪里跑,又或找個什么東西遮掩一下。

隨著火銃聲不斷的在身后爆豆般響起,那些亂逃的蒙古兵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霧,踉蹌著摔倒在地。余下的人磕磕絆絆,拋棄手中的兵器,抱頭鼠竄只想快一點逃出這塊恐怖之地。

戰壕內到處的泥袋土筐,地面上橫七豎八倒臥的士兵尸體傷兵,還有不時踏上的殘肢斷骨,大灘大灘的鮮血碎肉,都讓他們覺得這地面是如此難走。很多人被絆得摔倒在地,隨后無數雙大腳從他們身上踩過。

被踩的人大聲咒罵哀求著,希望佛祖和長生天保佑。他們掙扎著要爬起來,但劈頭蓋臉的無數大腳仍是不住踩來,直踩得他們說不出話來,頭面身軀被踩爛,變成又一具死尸為止。

戰壕內的蒙古兵們試圖一躍從戰壕內逃出,逃回到清軍大營當中去。可是,南粵軍的戰壕相對于這些蒙古兵來說,稍稍的深了一些。以蒙古兵矮壯的身材來看,幾乎看不到戰壕的溝沿。

這也是南粵軍在奪取戰壕之后迅速的進行了改造的緣故,將戰壕向下挖深了二尺。為了便于士兵開銃,特意設立了若干個射擊位置,設有土坎,火銃兵們可以站在上面向北面的敵人開銃。可是,慌亂之中,又有誰會去找這些土坎,進而攀爬而出?

炮壘旁的南粵軍緩緩的列陣壓來,更是讓戰壕內的蒙古兵們慌亂異常。有聰明些的用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繩索,用拋出套馬索的看家本事向鹿砦丟去,幾十根繩索成了人們逃生的通路。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南粵軍的一名營官冷笑了兩聲,也不多說話,只管擺了擺手,隊列當中立刻又有數十名投彈手奔跑而出。手中的馬尾手榴彈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后,準確的丟向了那一條條被蒙古兵視為逃生通路的套馬索。

裝填了桐!鉀炸藥的馬尾手榴彈很好的按照設計,在人群最密集的位置爆炸開來,在彈體上預留的深淺不一的溝槽,更是充當了預制破片的角色,將一枚枚形狀大小不一的彈片送進了八旗蒙古士兵的身體之中。

看著自家的兵馬猬集一處,被那些南蠻像打兔子打獺子一樣一堆一堆的用手榴彈炸死,幾位八旗蒙古的王爺貝勒、外藩蒙古的王爺們不能保持一顆淡定的心了。

他們跌跌撞撞的跑到多鐸的馬前,“大將軍!大將軍!請您派人救救奴才們的那些奴才吧!再這么下去,只怕八旗蒙古和外藩扎薩克,就要被南蠻們殺光了!”

這些話就有些言過其實了。

崇禎八年時,經過幾次大規模的征討察哈爾,漠南蒙古大部分歸順后,黃太吉編審喀喇沁、土默特壯丁,共得壯丁一萬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為一牛錄,一百五十箭丁為一佐,五十丁為一馬甲,分編為十一旗。

其中由原來八旗滿洲下的蒙古牛錄加上新歸附的蒙古壯丁共計七千八百三十名,計有八旗,旗色官制都與八旗滿洲同,以大臣額駙領之,成為與八旗滿洲并列的八旗蒙古。

除了這八旗蒙古外,余者三旗九千余壯丁便屬于外藩蒙古,分別是喀喇沁部的古魯思轄布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五千二百八十六丁。土默特右翼的俄木布楚虎爾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一千八百二十六丁。土默特左翼的善巴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二千一百一十丁。

外藩蒙古的編制與八旗蒙古略有不同,他們以五十丁為一佐,十丁為一馬甲,他們的旗號盔甲還保持著自己的特色,他們騎兵舉著黑纓大坐旗一桿,俱戴紅纓帽,內穿柳葉明甲瓣子盔。步兵則只戴紅纓帽,無盔甲,明人稱之為紅纓韃子。

眼下,雖然在戰壕之內,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傷亡慘重,卻也不至于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

不過,清軍高層向來是推行滿蒙一家的戰略,就算是到了清末,也是所謂的“南不封王,北不斷親”。就算是曾國藩立下了平定太平天國的大功,也不能兌現咸豐皇帝許下的承諾,“平長毛者封王。”原因就是所謂的祖制里,漢人不得封王,也就是所謂的南不封王。

而從黃太吉開始,與蒙古部族的聯姻就一直沒有停歇過。不要說什么大玉兒小玉兒了,就連黃太吉本人,他的十六個女兒里,有十四個嫁到了蒙古去。這就是所謂的北不斷親。

便是多鐸心里再看不起這些蒙古人,面子還是要給足了的。畢竟,他需要用蒙古鐵騎的威名來壓制那些漢軍旗和新降順的前明軍。

“傳本大將軍軍令!令岳樂上前接應!令炮隊開炮!對準南蠻兵馬,給本王轟!”

岳樂率領包衣兵和巴牙喇兵小步快跑保持著隊形向戰壕沖去,在他們身后,炮隊的官兵們推出了火炮,按照長官的命令,裝填藥包,送入炮彈,點火,發射。

一枚枚炮彈向南粵軍的隊列飛了過去。

清軍以數十門火炮對南粵軍進行轟擊,瞬間打亂了南粵軍的進攻步驟,將原本準備在戰壕邊緣對溝內的那些八旗蒙古兵丁進行一番暢快淋漓屠戮的想法徹底取消。幾名營官當即下令退回戰壕,以躲避炮火。

趁著這個短暫的檔口,那些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的蒙古兵們,當真和急紅了的獵狗一樣,三步兩步的便攀爬上了溝沿,連滾帶爬的沖向接應的隊伍。

岳樂剛剛將這數百殘兵敗將收容完畢,遠處南粵軍的陣地上,又是一陣陣煙霧升騰而起,隱約有陣陣火光閃動。“快!快趴下!南蠻又開炮了!”情急之下,岳樂也顧不得什么王爺的威嚴和風度了。他只知道,炮彈這東西是個混蛋,它可不管你是王爺還是包衣阿哈,當真是在他面前眾生平等。

雙方的炮火交替往來,便在這中原大地上傾瀉著火藥和生鐵。

“范參謀,你說的不錯,我們耗得起,這些韃子未必耗得起!”在南粵軍的大營中,李華宇手中擎著望遠鏡仔細的觀察著清軍那漸漸稀疏下來的炮火。在他身旁,參謀處長官范小增更是仔細的數著清軍炮火的發射數目。從最開始的幾十門大炮齊射,到漸漸的只有幾門火炮在那里應付差使的轟擊,都無聲的說明了清軍的物資儲備漸漸的匱乏了。

“奴才們多謝大將軍!”見岳樂領著自己的幾百殘部回來,頓時讓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王爺貝勒們喜極而泣。跪倒在多鐸的馬前,不住的向大將軍叩頭道謝。

“叔王大將軍,這個奴才叫巴音,他有件繳獲之物要獻給叔王大將軍。”

岳樂將一名八旗蒙古兵推到了多鐸面前。從他手中取過一物。

“啟稟叔王,這是南粵軍投擲在我軍隊伍當中的震天雷。此物不知里面裝填了何物,威力大過往日的震天雷數倍。”

這枚馬尾手榴彈,也許是投彈手有些大意了,沒有拉線便投擲了出來,恰好落在了巴音腳前。原本被嚇得差點去見了西天佛祖的他,見此物片刻不響,當即便將它撿起來,獻給了前來接應的岳樂。

岳樂也早在望遠鏡的鏡頭里見過南粵軍投出此物的威力,心中知曉它的重要。立刻便命巴音跟隨自己前來面見多鐸,獻上此物。

“好!你這奴才好得很!來人,按照在戰場上奪獲軍旗馬匹火炮慣例,給他記上一功。所有賞賜,照本王的軍令頒發。另外,賞他半個前程,提拔一級!”

多鐸命人將這枚馬尾手榴彈收好,在眾人面前賞賜了巴音。轉過頭喚過曹振彥。

“老曹,你拿著本王的書信,還有這枚新得的寶貝,馬上回京城向攝政王稟告此間戰事,請他火速調撥糧草火藥前來。另外,這個玩意,也請攝政王令有司看看,陳板大那個奴才要是能夠仿造出來,本王賞他十萬銀子!”

多鐸征戰多年,自然是個識貨的。知道這個小玩意要是自家能夠制造出來,便不怕對手的塹壕。

“你在這里同本王對耗,好得很。你等本王的大哥那支奇兵在你背后點起一把火來,你就知道袁紹是怎么敗在官渡了!”

交代完了曹振彥,多鐸凝神遠眺,望著南面的南粵軍大營,心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