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泉大獄風平浪靜。
唯有田吉滑到油桶里摔斷了腿。
田吉告假回家,晏瀛洲痛快地批了,旁人也不敢多話。
阮思得知后,把事情同金鈴兒和銀瓶兒說了,“我幫他收拾田吉,只讓他請我吃魚真是便宜他了。”
金鈴兒也笑道:“那個什么田吉,這回真成油炸田雞了。”
阮思不無遺憾地咂嘴道:“我還跟他說,像他這樣的小伙子,用油裹著點著了一燒可香了。”
銀瓶兒噗嗤一笑,“那人想是怕極了吧?”
“對啊,”阮思笑道,“我說,等你燒得外焦里嫩的,隔壁的小孩都饞哭了。他自個兒先哭出來。”
“然后他急著逃走,踩到地上的油,結結實實摔了個大馬趴,把自己的腿給摔斷了。”
三人說笑了幾句,阮思嘆道:“旁人說人如其名,他們大獄里倒還真是這樣的。”
金鈴兒想了想,咯咯笑道:“一個田雞,一個找事的,不知道還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阮思倒是很看得開,誰能欺負到她夫君頭上呢?
“幺蛾子?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咱們就打一雙唄。”
田吉摔斷了腿,弄得滿身狼狽。
于嬤嬤見了,當時便給心疼壞了,一口一個“天公老爺”地叫著,非要去找晏瀛洲拼命。
“我的老娘啊,你一個小老太婆,豁出命去也傷不到人家的汗毛。”
“我一個老婆子,他一失手把我打死了,江老爺還不得判他個斬立決?”
于嬤嬤打定心思要給兒子出這口惡氣。
田吉忙說道:“你還是去求江夫人,對,求求她,跟她說都是晏家娘子害的。”
江夫人生性善妒,最喜歡為難的莫過于女人。
于嬤嬤立刻連連點頭,扔下兒子,忙不迭地往江家去了。
經那老嫗一頓哭訴,江夫人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我當初看那小賤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她當場答應,會好好收拾阮思一番。
等于嬤嬤走了,洪姨媽面露憂色,說道:“姐姐,你待要如何處置?”
“這個晏娘子原本和我也沒個過節,但她家偏出了個不要臉的狐媚子姐姐,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夫人端起茶盅,灌下幾口茶,壓一壓心中的火氣。
這幾日裴老太師快到了,江郡守借口事多,接連好幾天沒有回家過夜。
她原先還讓小廝去衙門送衣物,但小廝說老爺并未宿在衙門里,那她家老爺還能去哪?
江夫人將牙根磨得咯吱響,恨不得生生啖了那個外室。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那田吉再不是個東西,也是我們江家的狗,何時輪得到她去欺辱?”
洪姨媽見姐姐大動肝火,嚇得更不敢吭聲了。
江夫人索性罵道:“還有你那好女兒,那么久了還沒打聽出個頭緒,白吃江家的米嗎?”
“姐姐說的是。我……我這就回去催催她。”
洪姨媽腳底抹油剛想走,江夫人又把她叫住了,“急什么?這事先放一放,賞菊會的事要緊。”
林泉郡東城有一座前朝官員廢棄的園子,叫作“葵園”的,充公后成了百姓常去的花園。
但僅有前園對百姓開放,后園的鑰匙還捏在官府手中。
每年秋天,都會舉辦賞菊會,江郡守親自下帖,邀請達官顯貴去后園賞菊。
江夫人謀劃道:“過幾日裴老太師來了,我央老爺親自去裴家下帖,請裴老太師和他的嫡孫賞臉。”
洪姨媽的眼睛一亮,問道:“姐姐是說他的嫡孫會去?”
“你總算開竅了。”江夫人滿意地說,“我派人打聽過了,裴家兒郎剛滿十六,尚未婚配,又是嫡子。”
洪家有兩個待字閨中的女兒,江夫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洪姨媽先是一喜,隨即微微皺眉道:“但裴家門第高,怕是高攀不上,我覺著那姚鈺也不錯。”
“哼,一個庶子能成什么氣候?”
姚鈺是隔壁桃花郡郡守家的庶子,江夫人對他表面客氣相待,其實根本看不上眼。
她苦口婆心地勸道:“讓你家二姑娘好好表現,到時候在達官顯貴前露個臉,不愁以后的好姻緣。”
洪姨媽點點頭,“也是,這種場合我家綾兒也不喜歡,還是不要出去丟人現眼的好。”
豈料江夫人卻突然沉下臉來。
“你家大姑娘也必須去。她不去,晏娘子怎么會去?”
洪姨媽愣道:“姐姐這是要?”
“我要讓她當眾出丑,讓她在這林泉郡永遠抬不起頭來。”
“可是,上次那個婦人不就……”
“住嘴!”江夫人怒道,“那個鄉下婆娘連戲都演不好,她和那個孩子加一塊也就值那幾兩銀子。”
洪姨媽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江夫人尋思良久,眼中漸漸浮起惡毒的笑意。
“等著吧,這次賞菊會,我會讓她知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永遠都拿不出手。”
賞菊會的帖子很快送到了晏家。
阮思隨手把帖子扔在一邊,金鈴兒問道:“小姐不去嗎?”
“那有什么好玩的?不過一個破院子,栽了幾盆菊花,再邀幾個酸文人去做幾首打油詩而已。”
金鈴兒奇道:“小姐說的好像去過一樣。”
阮思趕緊閉上嘴,拾起沒看完的話本子順手翻了幾頁。
銀瓶兒笑道:“洪大姑娘看著是個愛玩的,她要是來邀小姐一起去,小姐會不會去呢?”
阮思認真想了想,洪綾應該會來找她的。
賞菊會當天,晏瀛洲脫不了身,囑咐阮思玩得盡興,早點回家。
阮思心中奇怪,他怎么好像是算準了她要去呢?
她左右猶豫之際,江家的馬車在晏家門前停下了。
洪綾不待丫鬟攙扶,跳下車興沖沖地跑進來找她說:“走吧,我來接你了。”
她不由分說便拉了阮思上車。
阮思只得叫了銀瓶兒陪她一起上了馬車。
一路上,洪綾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連銀瓶兒都被她說得好奇起來。
“小姐,賞菊會上真的還有投壺射箭,吟詩作畫啊?聽起來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洪綾也附和道:“你會射箭還是投壺?我們去贏個彩頭回來好不好?”
銀瓶兒道:“我家小姐都會,不過有的喜歡,有的不喜歡。”
洪綾拊掌笑道:“太好了,我也不喜歡吟詩什么的。”
阮思:“……”
她忙拉過阮思說:“我們說好了,待會我們只去找好玩的,什么下棋啊雙陸啊,我們碰都不碰一下。”
只要不燒腦子,她什么都覺得好。
阮思苦笑。
葵園里,等待她的不知道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