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綾依然憤憤不平,不時握拳回頭去看,擔心江嵩遭他們羞辱。
好在姚鈺已將江嵩帶去詩會那邊。
阮思無暇理會,心頭沉甸甸的。
前世,洪綾被迫嫁給江嵩,受盡江家上下的欺凌,這個懦弱的丈夫不惜將她拱手相讓……
“喬喬,你怎么了?”
不知不覺中,丫鬟已領二人來到涼亭前。
阮思猛地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走得累了。”
銀瓶兒正欲扶她去亭子里歇息,洪綃從亭子里迎了出來,對阮思含笑福了福。
先前帶路的丫鬟面有不甘,忙將洪綃引到一旁,主仆二人耳語一陣,面色都不太好看。
洪綾見亭子里只有幾碟茶點糕餅,并一壺濃茶和幾只茶盅,便問丫鬟道:“我姨母她們呢?”
“夫人等得乏了,姨媽陪她下去更衣,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回來。”
阮思松了一口氣,洪綾遞了一塊豌豆黃給她說:“來,嘗嘗這個,我平時最喜歡吃了。”
她接過糕點,在亭子里坐下。
洪綾驚喜地低呼一聲,又撿了塊棗泥酥給她,“這個也很好吃,你多吃一點。”
阮思無奈一笑,分了一半給銀瓶兒。
洪綾自己大口吃著糕點,大口咕隆咕隆喝著茶,吃什么都格外香甜。
洪綃陪在一旁,臉色委實不妙。
前幾日,她打聽到有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邀了數名歌伎作陪,這才想出剛才那番籌謀。
她特意挑了個偏僻的亭子,命心腹丫鬟買通幾名歌伎,只待阮思經過便將她往外男身上推。
那條小路較為狹窄,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打鬧,阮思要往那里過,定然避不開。
那些公子哥都是輕佻放浪的主,只要他們一起哄,阮思的名節就算毀了。
以后,誰不知道阮思是個輕浮女子,在外行為放蕩毫不檢點?
可是她等了半晌,卻等來個哭喪著臉的丫鬟。
丫鬟把那里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原本她計劃好的事,都被姚鈺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
洪綃恨得直咬牙,若不是阮思等人在場,她早已將帕子扔在地上狠狠踩幾腳了。
阮思陪洪綾吃了幾口茶,坐了一會兒便推說要走。
洪綾匆匆咽下嘴里的糕點,端起茶盅灌了幾口茶水,蹦蹦跳跳地去拉阮思。
“走走走,那邊人多,我們過去看看。”
阮思替她拂去嘴角的糕點碎屑。
洪綃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暗罵姐姐沒家教,禮數不周,丟了洪家的臉面。
洪綾哪里顧得上管這些?
她又抓了幾塊一口酥,分給阮思和銀瓶兒,笑瞇瞇地跑出了亭子。
洪綃強忍不滿,對阮思客氣地笑道:“晏娘子,那邊還有詩會,不如我們結伴過去看看吧?”
阮思自認打架是一把好手,但她哪里會作詩?
她也清楚,洪綃自恃才情甚高,自然要在那種場合大出風頭才甘心。
阮思誠懇道:“我是個粗人。”
洪綃被她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洪綾搶著挽過阮思,對妹妹笑道:“你慢些來,我們先過去了。”
兩人快步穿過游廊來到花廳,果然見了二三十個才子書生在這邊吟詩作賦。
洪綾忙搖頭道:“快走,聽了這些酸話我都頭疼。”
阮思剛要走,里面主持詩會的男子宣布結束,說是江嵩這回拔得頭籌。
花廳里一時炸開了鍋。
誰也不信郡里出了名的蠢材江三郎能一舉奪魁。
江嵩站起來也比旁邊坐著的人高不了多少,他搓著手嘴唇微微開合,面皮早已漲得通紅。
姚鈺坐在江嵩身后,神情閑適,一派矜貴氣象。
有人指著他說:“一定是姚從事幫江三郎作弊的,我看到他在江三郎背上寫字。”
江聰看了看姚鈺,又面帶不屑地瞥了自己的庶弟一眼。
他的表情輕蔑,旁人看了他的反應,也跟著謾罵江嵩無恥,竟依靠姚鈺來作弊。
江嵩本就不善言辭,在眾人的圍攻下不知所措,手皮都快生生搓掉一塊了。
洪綾見他被欺得可憐,憤然道:“這些人也太過分了吧!喬喬你等著,我非要進去同他們理論清楚。”
阮思捉住洪綾的手,搖頭道:“你能幫他一回兩回的,還能幫他出一輩子的頭不成?”
前世,洪綾不知出于何故,被迫嫁與江嵩,那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這一世,阮思不想看到洪綾和江嵩有任何瓜葛。
眾人罵得興起,平日文章都寫不好,刻薄起來卻出口成章,妙語珠連,引得江聰哈哈大笑。
江嵩被罵得無力還擊,又氣又笑,活脫脫一個半瘋的。
洪綾撇撇嘴,攥緊拳頭剛要闖進去,只見姚鈺撣了撣衣擺,氣定神閑地站了起來。
他從容地朝眾人微微一揖,道:“敢問小生幫江三郎作弊有何好處?”
眾人誰也答不上話來。
江家兩子一女,長子和次女嫡出,庶子江嵩在家中最不受待見。
況且,江嵩本身就是扶不上墻的爛泥一灘。
此刻姚鈺幫江嵩作弊,無疑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
江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別人也啞口無言,挑不出姚鈺的半點毛病來。
姚鈺翩然離場,好像一切都跟他無關。
江嵩愣了愣,笨拙地從桌椅間穿過,跌跌撞撞地去追姚鈺,皮球般的肚子撞到幾張桌子。
眾人一片哄笑,像平常那樣數落幾句作罷。
洪綾滿臉不快地嘀咕道:“也不見他們誰是個狀元公的,肚子里也沒多少墨水,憑什么欺負人……”
阮思心中奇怪,姚鈺前世只說江三郎可憐又可氣,二人好像無甚交集。
況且姚鈺最懂明哲保身,怎么會在這種場合,拼著得罪江聰也要為江嵩出頭?
另一邊,姚鈺剛走幾步便被江嵩追上了。
短短幾步路,江嵩邁開小短腿吃力地追來,竟要了他的小命一般。
“姚、姚從事!留步……”
他一面招手,一面氣喘吁吁地跑上前,額上全是豆大的虛汗。
那張紅紅肥肥的臉仿佛是個剛從油鍋里撈起來的炸肉團。
姚鈺問道:“不知三郎有何指教?”
江嵩紅著臉低下頭,嘴唇蠕了蠕,半晌才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姚從事。”
他趕緊補充道:“他們個個都說我是扶不起的豬大腸,姚從事不用幫我,我、我其實早就習慣了。”
姚鈺冷冷道:“就因為你是庶子?”
江嵩不知他為何會變了臉色,退了幾步怯怯道:“我一生下來就這樣,我也不知道……”
園子里花團錦簇,人聲鼎沸,好似春游踏青般熱鬧。
但姚鈺的眼神卻讓江嵩渾身發冷,他突然有點怕面前這個看似溫文的男人。
姚鈺冷笑道:“以后,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