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接近景王和安雅公主,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顏箏從未想過要回避自己的決心,她沖著景王淺淺一笑,如花放千樹,明媚動人,“小女安烈侯府顏氏女。”
夏朝權柄赫赫的安烈侯顏緘,他的長女在四年前不幸暴病身亡,而今府里唯獨一個新近才認回來的顏二小姐,這件轟動皇城的名門軼聞,傳遍了每條大街小巷,平民百姓無人不曉,放眼朝廷的景王當然不會不知道。
景王元融的目光中帶了幾分詫異,但臉上的感激卻十分真誠,“原來是安烈侯家的女兒,果然將門虎女!”
在永帝眾多出身高貴的皇子中,獨獨得到父皇的寵愛,以最弱的姿態,卻得到絕大部分朝臣的擁戴,最后成為夏國之主,景王元融并不是養在溫室里不知世事的小花。
他也想到了眼前這女子膽敢做四周圍這眾多武藝高強的侍衛不敢做之事,不可能只是出于湊巧,或者義勇,她一個方認祖歸宗,還未在侯府站穩腳跟的女子,卻冒險行這救人之事,定然是有所圖,不然一個不慎便會將自己也折損在里頭的。
然而這樣的容色膽氣,這樣精巧絕倫的箭術,臨危不懼的姿態,就算她真心有所圖謀,他也認了。
元融眸色微深,他笑著問道,“你救了公主,可有什么心愿?”
顏箏長長的睫毛迎著光照微微顫抖,隨即卻向著安雅公主的方向張開漂亮的弧度,她嘴角彎起個絕美的笑容,轉頭望著元融,“聽說公主最近在選侍讀?小女雖在外頭長大,卻也認得幾個字,讀過幾本書。”
她救下安雅公主。純粹是發乎真情,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既然公主現下已經脫離了危機,若當真一點好處也不求,那也便不是她了。
當然,她也很清楚,假若此時她虛懷若谷,謙遜而謹慎地將這功勞抹去,以卑微而知禮之姿恭謹地婉拒景王的好意,想來會得到在場所有人的好感。知進退懂禮儀又生得美貌的名門世家女,總是更容易得到別人的贊賞嘛。
但她卻不愿意這樣做。
她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接近安雅公主的企圖,哪怕這樣赤.裸.裸的要求。會令景王以及咸寧長公主感到不適,或覺得她太過功利。
然而,與其將未來寄托在別人的知恩圖報上,還不如主動出擊,至少她為自己爭取到了常伴安雅公主左右的機會。
果然。景王聽罷深深看了她一眼,雖不曾答得爽快,但語氣里卻已經有了幾分準許的意思在。
他抿了抿唇說道,“給安雅選侍讀的事,小王可做不在了主,但今日顏小姐救過安雅。父皇知曉了想來也會有旨意吧。”
安烈侯顏緘是股肱之臣,顏二小姐雖然是新近才認回來的,出身差了一些。但勝在是安烈侯唯一的女兒,論身份,倒也當得做安雅公主的侍讀,這件事并不難,想來永帝也不會駁回。
景王元融是個懂得變通之人。他并不覺得顏箏這樣有什么不該,心里想當然認為。以這姑娘在安烈侯府的處境,想來尷尬地很,為了改變命運,通過自己的膽識謀求一條新的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不只沒有鄙夷她的不擇手段,反而暗暗有幾分欣賞。
這樣想著,他的目光便略帶了幾分殷切。
慵懶倚靠在疊石院一角的元湛將整個過程盡收眼底,饒是心底還存了幾分希望和期盼,但看到這一幕時,他嘴角卻還是露出了苦笑。
他毫不驚訝于她的本事,在墨城的城郊和斷頭崖前,他早就已經目睹過她箭術的精準,今日再見一遍,也不覺得有什么稀奇。但他有些詫異她向景王和安雅公主攀附的速度,她怎么能將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飾地說出,一點扭捏都沒有?
就真的…...那樣迫不及待嗎?
盡管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此刻他心里并不怎么好受。
這時,受到了驚嚇的安雅公主終于醒過神來,她澀澀地又小聲地對著顏箏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盡管是永帝唯一的女兒,夏朝身份最貴重的公主,但安雅公主自小就生得柔弱的性子,連說話都是小聲小聲的。
顏箏沖著她善意地笑笑,“公主沒事就好。”
她轉頭看了眼受傷的紅狐。
那只紅狐早就被周圍的侍衛制住,它的運氣好,遇到了顏箏,所以只是與頭發絲相纏繞的爪子受了點輕微的擦傷,并沒有什么大礙,此時它爪上的發絲被撩開,它總算卸下了束縛,雖疼得嗚嗚直叫,但卻沒有方才那樣緊張了。
她眼眸微垂,柔聲問道,“不知道公主打算怎么處置這小東西?”
安雅公主臉上有些后怕,她睜大眼睛望了眼景王,隨即咬了咬唇搖頭說,“我……這紅狐我將它還給哥哥。”
景王愛憐又抱歉地揉了揉她的頭,“都是哥哥不好,以為這小東西溫馴,誰知道它竟差點傷到你。”
顏箏從前養過這樣的紅狐,曉得若非它受到了驚嚇,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想來是它小東西不小心纏到了公主的頭發,想要掙脫開,卻越纏越緊,直接導致它緊張不安起來,才會有這場禍事的。
然而,看景王的眼神,卻似是將這一切都怪罪到了它頭上。
她動了隱惻之心,想了想,還是低聲開口求道,“既然這紅狐公主不想要了,能不能將它送給小女?”
安雅公主看了眼景王,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喜歡,拿去就好,只是,你要小心一點,這小東西會咬人。”
雖然是頭一次相遇,但對于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公主卻還是釋放了最大的善意。
既然安雅公主已經答應了,景王怎么可能不肯?他向侍衛示意,親自抱了那紅狐送到顏箏手中,“安雅說得對,別看它看著乖巧,可發起狂來,你也看到了,飼養的時候可要小心。”
他又囑咐了幾句飼養的事宜,安雅公主偶爾也插上一兩句話,不一會兒,像是注定好了的緣分一般,三個人竟然熟了。
元湛興致缺缺得望著這場景,眼眸越來越冷,半晌,他沖著空中如有似無地冷笑一聲,便不再理會院子里這熱鬧熙攘,獨自一人孤寂而落寞地悄然離開,身影一閃,進了屋子。
羅北辰從屋梁上跳落,壓低聲音嘀咕道,“主上您看,顏姑娘她……”
顏箏從北地逃脫,來到皇城后卻這樣明顯地攀附權貴,完全是一副心機深沉的虛榮女所為,從元湛的表情,羅北辰看得出來,她這樣的舉止令主上傷了心,這讓他心里很是不滿。
加上新仇舊恨,他便決意要讓元湛的心思從這個女人身上移開,舉事在即,倘若因為這樣一個人妨害了籌謀多年的事業,這不大值得。
元湛似乎了然羅北辰的心意,他皺了皺眉,打心眼里不想聽到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在耳邊喋喋不休著他心愛女子的壞話,哪怕他此刻心里也是失望的,但就是不想聽到任何人誹謗她,不由打斷了羅北辰的話說道,“我沒有事。”
他抬頭,“消息放出去了嗎?”
羅北辰點了點頭,“剛才已經知會了蒼貍,樓國公那里也將證據齊結了,不消明日,就會陸續有傳聞從皇城的大街小巷傳出,洛王已死,這件事與景王有關,想來姜皇后與寧王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皇儲已死,寧王養在姜皇后名下,那么對后族而言,寧王登基才會帶來最大的榮華。
可若是景王成了天下之主,賢嬪燕氏母以子貴,她到底是景王生母,到時候又要將姜皇后置于何地?
只要坊間傳出洛王身死的消息,又將這些罪證隱約指向景王,那么甚至不必有太多的證據,不論是姜皇后還是寧王,都不會錯過這個構陷的機會,甚至遠在西北的安王也會來橫插一腳,坐實景王的罪名。
只有景王成了殺死洛王的兇手,才能讓這些人各自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
真相是什么?誰會去管?
永帝摯愛景王這個兒子,可卻又不敢讓這份疼愛暴露于陽光下,為了保護賢嬪和景王這對母子,他對他們從未表現出最大的寵愛,面上也總是淡淡的,這便是為了不讓真正心愛的人站立在風口浪尖。
所以朝臣之中,有覺悟懂上意的,自然曉得景王才是永帝心中所向,可大部分駑鈍的卻都以為洛王才是得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那個,若傳出景王殺害洛王的消息,那些人恐怕會第一個出言諫言。
永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卻要為了保住自己疼愛的兒子,而站出來與朝臣斗智斗勇,還要和自己結發的妻子姜皇后,以及另一個兒子寧王,做不懈的斗爭,朝政必然會亂。
而這亂象,便是北府韓王的機會!
隔著厚厚的紗簾,韓王元湛一掃病弱的容色,目光冷冷望向院外,他心里想,箏箏,你當日不惜射我三箭非要從北地逃脫,今日卻寧肯諂媚景王,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沒有愛,哪里來的恨,而此刻,愛恨都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