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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新科舞弊案
春當三月半,狂勝十年前。om今日三月初九,該是天下舉人會試春闈的日子,歷來有資格參與會試的考生,唯有鄉試中舉之人,而吳中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作為鄉試第一的解元,自然也有資格參與會試。
會試春闈歷來是由禮部全權負責,而此回會試的主考官,便是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與禮部右侍郎程敏政。
這禮部尚書原本該是徐瓊,禮部右侍郎原本也該是張邑齡。近來朝中常有人暗諷這徐瓊,說徐瓊的小妾,是張巒的女兒,所以徐瓊是依附著張均枼才得以爬上禮部尚書的位置,偏偏徐瓊又是一身硬骨頭,每每聽聞此說,心中便是不快,久而久之,終于不堪忍受,便辭官還鄉了。
至于張邑齡,他任禮部右侍郎約有十載,因徐瓊辭官,張均枼多少有些不甘于禮部尚書的位置落于旁人之手,便總想著叫高祿和張邑齡其中之一替補,她這么一想,與其選高祿,倒不如選張邑齡,到底他還是張家人。可張邑齡是禮部右侍郎,沒有理由直接推選為禮部尚書,比起禮部右侍郎,禮部左侍郎高祿倒是更有擢升的理由。
可張均枼使了法子,雖不能將張邑齡直接擢升為京城禮部尚書,卻也將他調去了南京,在南京任禮部尚書,雖說南京的禮部并不如京城的禮部,可升職了,總歸是好些的。
會試在京城內城東南方的貢院舉行,統共分三場,三日一場,第一場便是在初九,第二場在十二,而第三場,在十五。
此回主考官李東陽與程敏政出題頗是奇僻,以劉靜修退齋記為問,即便博學鴻儒之人,也不一定能答出來。
歷來會試。朝廷為防止考生賄賂主考官,皆設彌封線。三月十二,是第一場會試結束的日子,照理說。因那彌封線所括之處,考生的姓名已被米糊遮擋住,是以主考官定然是不知這一張卷子到底是何人的,而此回主考官程敏政收上卷子后,隨意翻了一翻。見著兩張答題極好的,竟是驚喜道:“這兩張必定是唐寅、徐經的。”
程敏政這話雖說得小聲,可在場不乏幾個考生聽到,所謂人言可畏,一傳十,十傳百,一場會試下來,人人都知道了此事。不僅如此,此事還傳到了京城百姓耳中,一時間流言四起。盛傳江南才子唐寅,勾結江陰富家公子徐經,賄賂主考官程敏政,以重金求得考題;又有人傳言,此回金科狀元,非唐解元莫屬。
因程敏政這一句無心之話,非但毀了唐寅、徐經的前途,也毀了自己的仕途。不過也好在他知道這話不該說,閱卷之時,便故意沒有將唐寅、徐經二人的卷子歸入錄取人之中。可這說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又豈有收回的道理,何況此事早已傳遍京城。
唐寅同鄉考生傅瀚,一路皆與他同行。聽聞坊間流傳唐寅必將是此回金科狀元,心中不免嫉妒。一時懷疑之下,便趁著唐寅酒醉,詢問起此事來,想來是酒后吐真言,唐寅毫無意識之下自然是口無遮攔,直接與他道:“鄉試主考官梁儲。頗是賞識我,曾帶我拜訪禮部右侍郎程敏政。”
這唐寅雖沒有直接告訴他是否曾賄賂過程敏政,可在傅瀚聽來,不論這到底是否賄賂,可這就是賄賂,何況會試在即,拜訪主考官本身便是忌諱!
傅瀚嫉妒唐寅才華,而今又有傳言他必將是金科狀元,自然更是吃味,便將此事一紙訴狀,告給六科給事中華昶。
華昶身為六科言官,聞知此事,匆忙上疏彈劾程敏政,直言程敏政收受蘇州才子唐寅與江陰才子徐經的賄賂,將考題弊出。
歷來朝中最忌科考舞弊,朱祐樘聽聞此事,即便相信程敏政的為人,卻也礙于六科言官步步緊逼,不得已召見程敏政詢問此事。
這會兒朱祐樘尚在乾清宮,程敏政至此行禮道:“老臣,參加陛下。”
朱祐樘心里頭雖有些許懷疑,卻敬重程敏政是自己的老師,便也喚他起身,直接問道:“近日京城流言四起,皆傳蘇州解元唐寅勾結江陰舉人徐經賄賂先生,重金買題,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程敏政聽言心中雖怔怔,可來之前,他便已猜到朱祐樘傳召他的目的,他便也不那么驚詫,何況他閱卷之時,已將唐寅、徐經二人的卷子淘汰,并未歸入錄取人之中,他憑著這個,便也足以脫罪,于是辯解道:“陛下,老臣行的正坐得直,此事既是流言蜚語,便不足為信,望陛下明察!”
朱祐樘不曾起疑,反而是信了,微微頷首正想吩咐程敏政退下,哪知侍衛忽然進殿,稟道:“陛下,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求見。”
李東陽聽聞朱祐樘傳召程敏政,便知他定然是因為弊題一事,于是急忙趕進宮去,方才得了朱祐樘的允準召見,一進殿便急著為程敏政開脫,言道:“陛下,老臣可證明程敏政的清白。”
聽聞李東陽這話,朱祐樘卻是起了疑心,他不過是召程敏政至此隨意詢問一番,何故李東陽竟是這么心急,一進來便急著為程敏政開脫罪責。他心中雖有疑,卻也未曾表明,依舊耐心聽聞李東陽解釋,輕輕點頭道:“先生你說。”
李東陽道:“倘若程敏政真的收受賄賂,閱卷之時定然會將唐寅、徐經二人歸入錄取人之中,可老臣特意看了,他錄取的人當中,并無唐寅、徐經二人。
僅李東陽一話,便足可證明程敏政的清白,確實如此,朱祐樘即便心里頭懷疑,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如今天色已晚,朱祐樘這便想著回坤寧宮去。
彼時田氏正巧也已去文華殿將朱厚照接回來。這會兒張均枼尚在東暖閣與南絮商議朱厚照之事,聽到朱厚照在殿中說話,她這便吩咐南絮去將他喚來。
朱厚照到底是個孩子,到張均枼這里,也不等她同他詢問什么,便道:“母后,兒臣今日在文華殿學了好多東西,母后想聽么?”
張均枼不急著與他說事,便頷首笑道:“當然想。照兒同母后說說。”
朱厚照“嘿嘿”笑了一聲,走近張均枼跟前,抓著她的手,在手心上寫下一個扁扁的“曰”字。而后抬頭望著張均枼,頗是得意的說道:“先生說了,這個字是讀‘曰’,不讀‘日’,母后以前教兒臣的是錯的。”
張均枼聽了這番話。又見朱厚照笑得得意洋洋,實在不忍戳穿他,只是也掰開他的手心,在上面寫下一個“日”字,而后道:“照兒,母后以前教你的,是這個字。這個字,確實讀‘日’,而非‘曰’,而照兒方才寫的那個字。讀‘曰’。”
見朱厚照有些懵了,張均枼便道:“照兒,你難道沒有發現,這兩個字不一樣?”
“不一樣?”朱厚照愣住,問道:“哪里不一樣?”
張均枼經不住噗嗤一笑,道:“‘日’字頗高,而‘曰’字頗扁。”
朱厚照也算是一點就通的,他道:“哦,那兒臣以后看到高一點的,就讀‘日’。若是看到扁一點的,就讀‘曰’,母后,兒臣說得對不對?”
張均枼抬手輕輕撫了撫朱厚照的頭。溫婉笑道:“照兒真聰敏。”
朱厚照忽然調皮道:“母后,那比起父皇,兒臣還聰敏么?”
張均枼聽言,收回手笑道:“照兒比起父皇,簡直就是聰敏極了。”
朱厚照笑得樂呵,張均枼忽然收起笑意。頗是認真的凝著他,問道:“照兒,你如今幾歲了?”
“照兒九歲,”朱厚照不假思索,直接答了。
張均枼點頭,道:“照兒九歲,是不是該一個人搬去端本宮住了。”
朱厚照這下怔住,頓了頓方才反應過來,問道:“母后要趕照兒走么?是不是照兒哪里做錯了,母后告訴照兒,照兒一定改。”
張均枼搖頭,道:“照兒沒有做錯什么,可你如今已九歲,是時候一個人搬去端本宮了。”
朱厚照目中噙著淚花,可他是男兒,張均枼曾告誡過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便是痛了,那也定不能落下淚來,否則會叫人笑話,他為不叫眼淚落下來,是以微微仰面,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而后又望著張均枼,問道:“母后,為什么照兒九歲,就該一個人搬去端本宮住?”
“照兒是太子,太子出閣就學之后,便該移居東宮,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
朱厚照聽聞此說,便也不再說什么,點了頭后便急忙轉身出了屋子,并非他不想繼續問下去,只是此事已無法改變,何況他的眼淚就快忍不住,他不想在張均枼面前流眼淚。
南絮望著朱厚照急急忙忙跑出去,便不免心疼,回首同張均枼道:“娘娘,太子怕是跑出去偷偷抹眼淚了。”
張均枼心里頭也頗是無奈,道:“由著他吧,總歸是不能太慣著他的。”
她也不想叫朱厚照這么小便一個人搬去端本宮,可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張均枼也無可奈何,只怨他是皇子,是太子。
其實說起來,朱厚照早在去年便該搬過去,只是張均枼說他年紀尚小,只怕是離不開她,一個人搬去端本宮住著又定然不會適應,加之她自己又總是舍不得他,便私心延后許久。
朱厚照從東暖閣跑出去之時,正巧朱祐樘也已至此,遠遠望見他抬手抹眼淚,又是迅速跑開,朱祐樘自然有幾分詫異,他這便跟了過去。這會兒朱厚照躲在屋中流眼淚,朱祐樘推門進了屋去,朱厚照察覺有人過來,連忙背過身將眼淚抹掉。
見朱厚照如此,朱祐樘更是詫異,便問道:“照兒怎么哭了?”
朱厚照個性要強,自然不愿承認自己哭了,他道:“兒臣沒有哭,父皇看花眼了。”
“父皇這年紀輕輕的,”朱祐樘故意如此說,言道:“哪里會看花眼。”
朱祐樘年紀確是輕,可張均枼私下里總會與朱厚照調侃這些,朱厚照聽聞朱祐樘如此說,便不禁噗笑一聲,朱祐樘見他笑了,這便走近他,將他拉著坐在自己身側,和顏悅色的問道:“照兒告訴父皇,方才到底怎么了?”
“父皇,”朱厚照道:“為什么當太子,出閣就學之后,就一定要離開母后,一個人搬到端本宮去住?”
聞言朱祐樘愣住,道:“照兒是為這個哭的?”
聽及“哭”字,朱厚照連忙搖頭,道:“兒臣沒有哭,兒臣只是不大高興。”
“好好好,”朱祐樘也迎合他道:“照兒沒哭,照兒沒哭。”
“父皇,你還沒有回答兒臣的問題,”朱厚照眼巴巴的望著他。
朱祐樘方才想起來,言答:“照兒是太子,日后要為帝王,你就該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早熟,也要比他們更早學會獨立,你如今已是九歲,便該離開父皇和母后了。”
聽聞朱祐樘如此說,朱厚照心底雖不愿接受,卻也不再多問。
他知道,身為太子,就該如此,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正想著,朱祐樘忽然道:“照兒,你若是不愿意,那留在坤寧宮也好。”
朱厚照搖頭,堅定道:“不,照兒不想父皇和母后費心。”
“好,”朱祐樘笑得不甚欣慰,又同朱厚照談了許久,方才離開他的屋子,正打算前去東暖閣找張均枼,哪知他方才走至正殿,還未及跨步進去,便聽聞牟斌一聲疾呼“陛下”,他循聲望過去,見牟斌如此匆忙,便微微蹙眉,問道:“什么事慌慌張張?”
牟斌待走至朱祐樘跟前,方才停步,不作片刻歇息,便急忙言道:“陛下,如今坊間多傳言蘇州鄉試解元唐寅與江陰舉人徐經重金賄賂禮部右侍郎程敏政,求得考題,而朝中對于此事未作回應,此回應屆考生多有不服,聚眾在貢院門口鬧事,說,倘若陛下不處置了程敏政與唐寅、徐經二人,那他們便砸了貢院!”
“什么!”朱祐樘自是大驚,道:“竟有此事?!”
牟斌未點頭應答,只是依舊拱手,言道:“陛下,此事只怕是不容再輕視了!”未完待續。qdn。qdn。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