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費

安世延不是一個好父親,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這個男人在感情上都太軟弱,而且糊涂,但就像對待孟氏一樣,安若瀾會怨,卻不會不管。

所以啟竹一托人往頤榮苑傳消息,她就立即讓百靈去請安文彥幫忙了,然后又傳話讓啟竹去安排步輦,自己則躲在馨月苑院門外接人。

男仆不得踏入內宅,即便只是跨過二門門檻,被發現也是要亂棍打死的,啟竹費了不少功夫,花了一把銀子,才說動了兩個膽大的家丁躲在二門外,趁機偷偷溜進二門抬人,好在有驚無險,一行人并沒有被發現。

安世延在前院也有住處,是一個小院子,就在他平日里辦公的書房后,啟竹已經打過招呼,讓兩個家丁直接將人送到書房來。

步輦一路平穩前進,在拐過最后一道月亮門后,就到了書房門前,張嬤嬤跟啟竹早就候著了,見一行人回來,立即迎了上去。

步輦落地,啟竹上前將安世延扶下來,張嬤嬤則一把將跑地氣喘吁吁的安若瀾抱起來,替她擦了把汗,回頭將兩個家丁打發了。

四人便進書房。

張嬤嬤道:“熱水我都讓人備好啦,啟竹小子,你先伺候五爺洗漱更衣,泡個熱水澡暖和暖和身子,才好有精神。”

啟竹應了,扶著安世延往后面走。

“瀾兒。”安世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安若瀾。

安若瀾沒看他,垂著眸子道:“父親快去吧,有話待會說不遲。”

安世延只好不甘不愿地被啟竹扶走。

安若瀾不想在這里多待。安世延一走,她便道:“嬤嬤,我累啦。”

“那好,嬤嬤送你回房歇息。”張嬤嬤心疼地撫了撫她頭頂,抬手要抱她。

安若瀾咯咯笑著擋住她的手,道:“我自個兒走就好啦。”

張嬤嬤笑了笑,改為牽著她的手。

沐浴梳洗過后。安世延精神了許多,頭也不暈了。臉色也好了不少,他回到書房沒見安若瀾,便問:“瀾兒呢?”

“許是回房歇著了吧,六小姐方才跑了一路。想必累了。”啟竹回答。

安世延頗為失落地點點頭。

他還沒有跟女兒道謝呢。

想起妻子的囑托,他走到書桌邊,一邊取過信紙鋪開,一邊道:“我要寫封信給岳母大人,一會你讓人給送到孟國府去,記得將我前幾日得的老山參也一并送去。”

啟竹點頭應了,走到一旁幫著研磨。

墨磨好,安世延提筆沉思片刻,隨即下筆如飛。不過片刻,便將信寫好了,寫完。他前前后后看了幾遍,沒有發現不妥,這才折好裝入信封,交到啟竹手上。

“去吧。”安世延道。

啟竹點點頭,將信貼身放好,又將他扶到暖閣坐下。才轉身出去。

到了門邊,啟竹將門打開。正好張嬤嬤抬手要敲門,兩人打了照面,張嬤嬤收回手,笑道:“喲,小子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去?都這個時辰了。”說著望了眼外面的天色。

啟竹抬眼一看,這才發現天已經黑透了,他站在屋里,連外面花壇里的花草都不太瞧得清楚,而且不知道何時,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收回視線,啟竹忙笑道:“嬤嬤快請進吧。”隨手就接過了張嬤嬤手中提著的食盒,讓里讓了讓。

張嬤嬤笑了笑,并沒有進門,只道:“我受六小姐的吩咐來給五爺送晚膳,眼下送到了,我就回了,小姐那邊還等著伺候呢。”

啟竹便點點頭,道:“那小子就不留嬤嬤了。”

張嬤嬤頷首,彎腰撿起倚在門框邊上的傘,道:“行了,你趕緊給五爺將晚膳送進去吧,別涼了。”

說罷,笑著撐開了手中的傘,提著燈一步步慢慢走遠了。

啟竹等她走遠,才關上門,提著食盒回了旁邊的暖閣。

安世延見他這么快就回了來,有些驚訝,便問:“就辦好了?”

啟竹搖搖頭,將食盒在炕桌上放下,垂手笑道:“奴才出門就撞見張嬤嬤了,她老人家受六小姐吩咐給五爺送晚膳來,讓我給先提進來。”

安世延微微一怔,想起跟在身后跑的小臉通紅的女兒,他淺淺笑了,輕聲道:“原來已經這個時辰了,真是勞她老人家費心了。”

又道:“既然這么晚了,信就明日再送吧。”

低聲應了,啟竹揭開食盒的蓋子,笑道:“五爺快瞧瞧六小姐給您準備了些什么菜色。”

“好。”安世延欣慰笑著點點頭,探頭一看,見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他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大了。

啟竹見了,笑瞇瞇道:“還有烏雞紅棗參湯呢,正好給五爺補身子,六小姐想的真周到。”

“瀾兒孝順,難得的是心思細膩。”安世延雙眼都彎成了月牙兒。

這一頓晚膳,是年前年后,安世延吃的最舒心最滿足的一頓,險些沒吃撐了。

翌日一早,啟竹就把信送出去了。

盡管安世延措辭已經很是謹慎,將孟氏的病情輕描淡寫了許多,然孟老夫人看完信之后,還是著急了。

“信上都說病了這好幾日了,怎么可能不要緊!”孟老夫人緊皺著眉,向著大媳婦抱怨:“世延也該早些讓人送信來!”

喬氏只能安慰道:“母親放寬心,媳婦一會就讓人準備些上好的補品藥材,親自給小姑送去,也好瞧瞧小姑病情如何。”

“那就勞你走一趟了。”孟老夫人對大媳婦點了點頭。

然而稍稍冷靜下來后。孟老夫人又覺得不對勁了,她兀自沉思了一陣,自言自語道:“瞧著信上說的。是拜年回去后第二天就病了,這病也來的太巧了……”

喬氏眼皮跳了跳,沒接話。

孟老夫人眉頭又緊了幾分,似是想到了什么,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她擺手道:“芝蓮,你不用去了。明兒老婆子我親自走一趟。都是病重,我也不能厚此薄彼。省得日后她又說我疼雨顏一些。”

芝蓮是喬氏的閨名。

喬氏自是不敢有異議,只道:“那媳婦這就去打點安排。”

孟老夫人點點頭,面沉如水。

聽聞安世延已經幫她給孟國府送了消息,孟氏著實松了口氣。她想,既然是丈夫替她傳的信,想來母親不會懷疑,如此一來,她就不必去晉王府了。

想到躲過一劫,孟氏心情大好,只可惜她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

當日下午,孟國府那邊就派人給文信侯府送了信來,傳話的人說孟老夫人擔心五夫人的身子。明日要親自過府探望。

信是口信,是先傳給老夫人的,言辭很是懇切。溢滿擔憂之情,然老夫人還是從傳話人的口氣里聽出了異樣,她知道五媳婦肯定又犯蠢了。

老夫人是知道孟氏病了的,只是不知真假,眼下卻是明了了,她也沒想插一腳管閑事。就讓傳話的人去見了孟氏。

孟氏一聽娘家母親要來,自然是急了。不過傳話人擔憂關切的語氣卻讓她安心不少。

想來母親只是擔心她,所以才會親自過來探望她的吧。

唉,她真是不孝了,不過她也是逼不得已,下次她定不會再欺騙母親。

這般一想,孟氏就徹底安心了,只等著明日偽裝得像一些。

因著要裝病,孟氏故意一夜未睡,等到第二日起身,她就臉色發白,雙眼漲紅,眼底泛青了,瞧著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望著銅鏡里自己憔悴的模樣,孟氏不由暗暗為自己的主意心喜。

孟老夫人臨近午時才到的文信侯府,進門后,她先是跟老夫人敘了會舊,在頤榮苑用過午膳后,才去了孟氏房里。

彼時孟氏正虛弱地倚在床頭,見了孟老夫人,她扯出一個蒼白脆弱的笑,微微喘著氣道:“恕女兒不孝,無法起身給母親請安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完,她就咳了起來。

孟老夫人還當真被她這模樣給唬了一跳,若不是看到旁邊的晚雪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她就被騙住了。

晚雪也不清楚孟氏是否是真的病了,不過從這幾日的觀察來看,她曉得孟氏就算是真病了,也病的不嚴重,至少,沒有眼下表現出來的嚴重,是以她才會給孟老夫人提醒。

盡管昨日已經隱隱猜到了女兒是在裝病,但是今日得知實情后,孟老夫人心里還是難受得緊,她不知是該慶幸女兒安然無恙,還是該傷心憤怒女兒欺騙自己,或許更多的,是為了女兒不肯去晉王府心痛。

難道她們兩姐妹這輩子真的就這樣了?

孟老夫人不愿看到這個結果。

壓抑著心中百般滋味,孟老夫人往床邊一坐,也不拆穿,低聲嘆道:“身子弱就該多注意些,我給你帶了些燕窩靈芝來,你記得吃了。”

“多謝母親。”孟氏感激道,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卻是歡喜,因為母親已經許久沒有這般關心她了。

孟氏拉著孟老夫人柔順乖巧地撒起嬌來,孟老夫人沒去看她的臉,只坐在床邊聽著,偶爾囑咐兩句,待到要離開了,孟老夫人起身道:“既然你身子不爽利,母親也不勉強你去晉王府了。”

聞言,孟氏雙眼一亮,然而孟老夫人的話還未說完。

“一會瀾姐兒會隨我一同回孟國府,等過幾日去了晉王府后,我再將她送回來,這事兒你婆婆已經應了,你不必擔心,至于侍疾,那庶女也是你的女兒,這幾日讓她侍疾就是了。”

最后一句話成功堵住了孟氏即將出口的反駁。

孟氏含著淚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這幾日的辛苦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