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夫人與孟老夫人身邊,孟雨晴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孟老夫人問她:“這么快就回了?”
有心想問問兩人說了什么,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孟雨晴微笑頷首,淡淡道:“就是說了幾句閑話。”
見孟老夫人欲言又止,她便岔開話題,問道:“大娘與姑母商議得如何了?”
私心想著,若是真的只有出繼一途,那么她就可以先為雨顏爭取了。
老夫人點頭,神色間帶著無奈,又帶著幾分釋然,道:“商量好了,眼下別無他法,我們兩個老家伙決定明兒去普濟寺走一趟,瞧瞧是否能求幾分機緣,得高僧幾句指點。”
“普濟寺?”孟雨晴臉上閃過詫異,“可是嬋真大師不時現身,講經說法的那個普濟寺?”
“正是。”孟老夫人肅然頷首,“嬋真大師德高望重,定能為瀾兒指明去路。”
原來兩位長輩思來想去,也沒有尋到讓兩人都滿意的人家,是以兩人只好寄希望于高僧嬋真大師。
因為流言的事,老夫人與孟老夫人對鬼神之說愈發反感,她們是不愿去求神的,但佛法高深的隱世僧人,她們還愿意相信。
這是目前她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比起那憑空出現的什嘮子神女,嬋真大師擁有更高的聲望,更多的信從,是真正擁有大智慧。大慈悲的人,這樣的人,不僅能為人指點迷津。指明道路,還能讓流言蜚語煙消云散。
如果安若瀾能得嬋真大師的指點,必定受用終身。
只是……
“但嬋真大師也只是偶爾出現在普濟寺,且時間不定,就算過去,也未必就能見到。”孟雨晴憂愁地皺起眉。
孟老夫人嘆道:“就算是白跑一趟,我也是要去的。”
說著。她咳嗽兩聲,孟雨晴急忙上去替她順氣。老夫人也遞過去茶盞。
孟老夫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老夫人將茶盞放下,不緊不慢道:“不管能不能見到,瀾姐兒的名聲我是一定要挽回的,嬋真大師也是行蹤飄忽不定之人。誰又能查得出我們是否見過他?”
“老姐姐的意思是?”孟老夫人雙眼一亮。
老夫人默然頷首,孟老夫人臉上便染上笑意,道:“那更是非去不可了。”
孟雨晴卻還有顧慮,勸道:“大娘,您身子還沒有好利索,這次就別勞累了吧,我跟姑母去就是了。”
孟老夫人卻是毫不猶豫地搖頭,“若是不去,我這一輩都好不了了。”
這不是耍性子。也不是固執,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今有了結論,找到了辦法,若是不親自跑一趟,她這心結就永遠也放不下。
老夫人知曉她的心思,又見她氣色比剛進門時好了不少。便勸孟雨晴道:“就讓你大娘去吧,有我照看著。兩三日就回了,想來是不礙事的。”
兩位長輩都發了話,孟雨晴也沒法再堅持,只好恭敬斂首道:“那就讓我也跟著一起罷,路上也好伺候大娘與姑母。”
“好。”老夫人與孟老夫人一齊應了。
三人商議畢,便各自回府準備。
老夫人讓人去請了老侯爺來,道:“依照神女的意思,唯有出繼瀾姐兒,才能化解災厄,既然沒有法子,就這樣辦吧,只是方才親家說了,想先帶著瀾姐兒到寺廟求些機緣指點,而后再行商量出繼之事,親家約了妾身明兒上普濟寺去。”
老侯爺也是聽聞過普濟寺的,聞言便問道:“你們想求見嬋真大師?”
老夫人直言不諱,“嬋真大師佛法高聲,許是能指條名路。以瀾姐兒如今的名聲,怕是沒有哪家敢收下。”
老侯爺贊同地點頭,又目光深沉望向老夫人,老夫人神色肅然,不躲不閃。
確認老夫人不是故意拖延時間后,老侯爺才頷首道:“既如此,你們早去早回,路上一切小心。”
“記得侯爺的囑咐。”老夫人斂首。
另一廂,孟老夫人與孟雨晴各自回府準備行囊。
她們商量好,明兒一早各自從府上出發,然后在南城門匯合。
翌日一早,孟三少照例去給孟老夫人請安,卻得知孟老夫人已經出門的消息。
“祖母去了普濟寺?”孟三少問看門的小丫鬟。
七八歲的還小鬟梳著雙丫髻,眼睛和臉蛋都是圓滾滾的,眸子活靈活現,她糯糯道:“一早就啟程了,聽說是跟安老夫人,還有二姑奶奶一起。”
“哦。”孟三少了然地挑了挑眉,又與小丫鬟說笑兩句,就離開了。
此時,老夫人,孟老夫人以及孟雨晴三人正帶著安若瀾與周宓兒坐在前往南郊普濟寺的馬車上。
周宓兒是死皮賴臉跟過來的,罵都罵不聽。
三輛馬車,最前面的是一輛八寶錦帳滑蓋高頂,里面坐著老夫人與孟老夫人,以及孟雨晴,中間一輛稍小的,坐著安若瀾與周宓兒兩姐妹,最后面的則是隨從的馬車。
前面,老夫人三人在說體己話,中間,安若瀾與周宓兒就在扯胡話。
“你說幫我探口風,我都等了快半年了,到現在還沒有得到消息,我都不愛跟你說話了。”安若瀾抱怨。
可不是,她年前就請周宓兒幫著打探二姨跟周大表哥的意思了,到了現在還沒有個影,有夠拖拖拉拉的了,若是換做旁人,她都想要罵人了。
周宓兒連連賠不是說好話,“我這不是一直等時機么。總不能無緣無故地提起吧?而且不是有段時間,一直在傳安謝兩家可能聯姻么,我就更不方便問了。”
提起謝家。安若瀾心里老大不痛快,撇嘴道:“別提謝家了,那個謝五可討厭。”
周宓兒眼珠一轉,按捺著問她對流言的看法的念頭,陪著她東扯西扯,道:“嘿,那可真是不湊巧了。我昨兒才聽說了不少有關謝家的事情,你要聽么?”
嘴上說不想聽。心里還是八卦著的,畢竟她甚少出府,還不太清楚那之后謝家的境況。
安若瀾便可有可無地點了點下巴。
周宓兒掩唇一笑,這才慢悠悠講了起來。
原來是長平郡主設宴那日的事。起初眾人忌憚謝家的權勢地位,沒有將那日發生的事情傳出去,如今謝家名聲臭了,不少人就開始落井下石了,把那日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謝老夫人到文信侯府探話時,還不知曉有這么回事,當時因著謝老夫人沒有帶回好消息,還著實被謝大夫人埋怨了好一通,謝大夫人還四處說文信侯府無情無義。如今事情暴露出來,世人就笑謝家自作孽不可活了。
謝家自然把一切都歸咎到了謝大夫人身上,不過也確實是謝大夫人的錯。
俗話說得好。娶妻娶賢,謝家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謝大夫人要承擔至少一半的責任。
如今謝老夫人已經不再管事,中饋卻是交給了謝二夫人主持,而謝大夫人,沒有被休她已是謝天謝地。哪里還敢再去爭搶管家的權利?她現在是連出府都不敢了,只整日守著謝五。
至于謝五。詩會過后,他就一直纏綿病榻,已經甚少出現在人前。都說病來如山倒,謝五這一病,著實嚴重,身子都垮了,更有傳聞說,他被查出有隱疾,也不知消息是否可靠,御醫說他活不過二十。
活不過二十……
聽到這句話,安若瀾心底對謝家,對謝五的那一點點同情徹底煙消云散。
她想起前世謝家從下聘到迎娶,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候她還覺得奇怪,為何謝家會這般著急,現在卻是明白了。
當時,謝家美其名曰是等不及想將好兒媳迎進門,讓兩家親上加親,現在想來,怕是謝家人早就知道謝五將命不久矣,所以才急著在謝五去世前,替他娶親,留下后代,這做法不可謂不自私陰毒。
又想起前世謝五過世后,謝大夫人將一切都推到二姐身上,說二姐克夫害死了謝五,安若瀾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總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厚顏無恥,簡直比賊喊捉賊還略勝一籌,幸好今生提前粉碎了謝家人的念頭,不然二姐這一生又要被禍害。
謝家人是目前她所知的,最陰險,最讓人惡心的一家人,以后再不往來才好。
憤憤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安若瀾對謝家落入如今的境地大感痛快。
不過比起幸災樂禍,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抓住周宓兒的手搖晃,她急切問道:“那你尋到時機問二姨了沒有?還有大表哥呢?”
周宓兒無奈嘆氣,心道你能不能先關心一下自己,明明是流言的事比較嚴重!
嗔了她一眼,周宓兒道:“我娘那邊我倒是不敢打草驚蛇,不過大哥那邊,我有旁敲側擊一下,大哥的意思是,他都聽爹娘的,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未必對若瑾沒有好感。”
“這樣說來,關鍵還是在二姨。”安若瀾若有所思。
至于謫仙二姨夫,被她自動忽略了,若是二姨都答應了,二姨夫還會反對么?
周宓兒勸她:“你也不用太著急,我娘選了這么久,那么多的名門閨秀,大家淑女她都沒有選中,想來一時半會還不會有結果,你就安心等著吧,若是若瑾與我哥有緣分的話,事兒自然就成了。”
“你說的也有理。”安若瀾松口氣,認同地點頭。
這姻緣一事,確實是急不來的。
周宓兒戳了戳她腦門,恨鐵不成鋼道:“你呀,多關心下自己吧,小小年紀就關心這些有的沒的,大了還得了?”
安若瀾便不見怪,只嘻嘻笑。
周宓兒終是不忍心揭她的傷疤,便半句不提流言得事,以及此行的目的,只沒心沒肺地說些道聽途聞的趣事與她解悶。
安若瀾心底卻清楚,周宓兒今日的出現,就是對她無限的關懷。
一路歡聲笑語,連帶著前面馬車上的三個大人都被感染了幾分開朗明快之氣。
春光好,碧草連天,花香飄,處處清風繞。
到達普濟寺已是晌午時分,一行人先前在馬車上吃了些點心小食墊肚子,這會到了,才真正用午膳。
普濟寺的齋飯很簡單,樸素,粗糙,比不得天源寺的一半。
同在盛京城遠郊,天源寺是占了一座山頭,普濟寺卻只是隱于山林一隅,可見兩者區別。
普濟寺的名氣雖然大,卻并不如天源寺宏偉大氣,甚至比不上一些尋常的寺廟寬敞,它只是一座古樸陳舊的小廟宇,若不是有嬋真大師不時現身講佛,恐怕這里根本無人問津。
今日到普濟寺參拜的人并不多,方丈大師聽聞一行人要住下,便差了小沙彌去準備禪房,而后親自帶著眾人四處參觀。
孟老夫人不是第一次來,方丈與她閑聊,無意間問道:“不知三少爺近來可好?”
孟三少經常來普濟寺參拜,還曾在游學期間,在此停留過數月,是以方丈與孟三少有些交情。
說來,孟老夫人第一次來普濟寺,還是孟三少引薦的。
孟老夫人微微欠身,笑道:“那孩子正為今年的秋闈做準備呢,有勞方丈掛念了。”
方丈虛扶一把,撥動著念珠念了句佛號,感慨萬千道:“三少爺終是決心出仕,天下蒼生有福。”
孟老夫人嘴角帶著隱含驕傲的笑,斂首道:“方丈過獎。”
安若瀾跟周宓兒好奇地探頭去看年過七旬的老方丈,拉了拉孟雨晴的袖子,問道:“難道孟三哥先前不愿入朝為官?”
安若瀾這才想起,孟三哥如今還是白身,從未參加過任何科舉考試,連秀才都沒有考。
仔細回想,仿似前世孟三哥也是如此,一輩子都在四處游走,是個閑散之人。
孟雨晴知道的也不多,低聲道:“不清楚,只是前兩年聽你們大舅媽說,賀允有出家的念頭。”
出家?!
安若瀾與周宓兒震驚地對視一眼,實在無法將人前儒雅謙和,人后不著邊際的孟三少與看破紅塵,一心出家的人聯系在一起。
她們不會是聽錯了吧?
拿眼詢問孟雨晴,孟雨晴也只是搖頭攤手。
只能說,孟三少的真的是異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