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
鐘四爺親自到文信侯府拜訪,想要收安六小姐為義女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沒有人不說安若瀾好福氣,沒有人不羨慕她的好運氣。
鐘四爺不是吹牛,在這偌大的盛京城,只要他愿意,確實有許多世家名媛爭著搶著想成為他的義女,只是他眼光獨特,偏偏看中了名聲不那么好的安若瀾——先是被傳命中帶煞,再是過繼到大房后,大房嫡女病重,跟著是安世霆被派往西北,在不少人的眼中,安若瀾儼然就是掃把星轉世。
但就是這么一個掃把星,博得了聲名顯赫的鐘四爺的賞識。
有人羨慕,自然就有人嫉妒,安若瀾在不知不覺間,被不少人惦記上了。
安若嫻就是其中之一。
權勢,地位,財富,親情,不管是哪一樣,都是安若嫻目前迫切渴望得到的,然而,除了親情,她一無所獲。甚至,就連這一份親情,也都是殘缺的,她得到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份母愛,父親的寵愛,兄長的疼愛,姐妹的關愛,統統都沒有,在這個森冷的侯府后宅,她始終被安若瀾踩在腳下。
原以為安若瀾成為長房嫡女,身份更尊貴一層,就已經是最糟糕的結果,卻不想,她竟然討得了鐘四爺的歡心,讓鐘四爺親自上門提出收她為義女!
這個締造了大庸王朝商界奇跡的美男子,是她極力想要拉攏結識的頭號人物!
再一次,她被安若瀾搶先,她如何能不恨不惱?
安若嫻不甘心,她躲在房里委屈地大哭,恨上天不公。
黃鶯跟了安若嫻半年有余。早已摸清她的性子,見狀也不上前勸說,只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然而垂在袖中的手,卻是緊握成拳,五指用力到指尖泛白。
安世延與孟氏也聽說了鐘四爺認義女的事兒,夫妻兩人的想法全然不同。
孟氏蔥白玉指捻著書頁一腳。嘴角噙著清淺笑意。眼底帶著與有榮焉,自得道:“瀾兒就是招人喜歡,不愧是咱們的女兒。”
那可是名震盛京的鐘四爺。是她閨閣時期的又一個敬仰之人,能與他沾上點關系,她自然高興得很。
她全然忘了,前不久她還嫌安若瀾太嬌蠻霸道。
從孟氏的態度可以看出。她對鐘四爺認安若瀾為義女一事很是贊同歡喜。
安世延陰沉著臉,聞言冷冷吐出一句:“瀾兒已經不是我們的女兒。”
語氣中不乏責備不滿之意。
他始終記得。是妻子的不配合,讓他失去了心愛的女兒。
還有妻子阻攔他去西北一事。
心中的不滿越積越多,他不知何時自己會爆發。
孟氏臉上一僵,眼底浮起霧氣。幽怨道:“你還在怪我?”
安世延沒有吭聲,神色依舊冰冷。
咬了咬下唇,孟氏將手中的書隨手一扔。鬧起了小情緒。
背對著安世延在美人榻上躺下,她啜泣道:“左右在你的心中。我已是不顧兒女的自私自利之人,往后就算遭報應,我也不牽連你。瀾兒是我心頭的肉,我剜了心受了疼,有誰憐我半分?我做這些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又是為了誰?”
越說哭地越是厲害,最后竟是嚶嚶大哭起來。
安世延頓覺尷尬不已,只得緩和了語氣,好聲好氣道:“瀾兒如今是大房的嫡女,我不過是提醒你這個事實,怎的就又惹著你了?日后切莫再說什么瀾兒是我們女兒的話,若是被父親大哥聽到,瀾兒在大房的處境會愈發尷尬,你既然心疼瀾兒,就多為她想想。”
又將人摟了好生哄。
孟氏抽抽搭搭,倚在他懷里嬌聲道:“我怎么不為瀾兒著想?瀾兒能得到鐘四爺的賞識,那是瀾兒的福分,說明瀾兒以后又多了一個依仗,我這不是為她高興么?”
安世延抬頭望著窗外濃綠的庭院,艷陽天也曬不暖他的心,他嘆息著苦澀開口:“最應該給瀾兒依仗的,是我。”
可他卻永遠失去了瀾兒。
想要去西北,想要在朝堂上脫穎而出,他想要做的一起,除了施展抱負,又何嘗不是想給子女一個堅實的后盾?
心里酸得很,他無法再讓瀾兒叫自己父親,是以他也不想讓旁人被瀾兒稱為父親,就是義父也不行。
他再度嘗試跟妻子談心,“瀾兒雖然過繼到了大哥名下,但是在我心中,她依舊是我的女兒,我并不想讓瀾兒再認什么義父,我會努力為她提供更好的生活,疼愛她,維護她,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
失去后才知道珍貴,他也不奢望把女兒搶回來,就算瀾兒只能做他的侄女,他也要竭盡所能去寵愛她。
孟氏偎在他懷中緘默不語,卻是緊咬著下唇,揪緊了手帕。
為了瀾兒,為了瀾兒,為什么他的心中就只有瀾兒,他就不能多為她想一想么?!
她是他的妻子,是要陪他過一生的人!
孟氏惱怒憤恨地想,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生了將真相告訴他的沖動。
如果知道了真相,他還會總是急著瀾兒么?
可沖動過后,她又不敢說。
安世延并不知道孟氏的心思,見她沉默,還以為是觸到了她的傷心處,便輕柔拍了拍她的后背,溫聲轉移話題:“雖然希望不大,但我會去請求父親跟大哥,請他們拒絕鐘四爺的要求,鐘四爺不簡單,他突然提起要收瀾兒為義女,我擔心這背后有隱情。”
他自說自話,絲毫沒有注意到孟氏眼底的不情愿與不滿。
安世延也算了解老侯爺,知道老侯爺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好處。
正如他所預料,老侯爺婉拒了他的請求,說辭與對鐘四爺的差不多,只說他做不下主。
安世延只好修書給安世霆。希望大哥能拒絕鐘四爺。
老侯爺同樣也寫了信給安世霆,只是內容與安世延的完全相反。
募捐會結束,籌集的銀兩一經清點統計完畢,趙宜與孟三少就立即將所有銀兩換成了糧食,隨后他們啟程返回西北。與他們同行的,除了三千精兵,還有衛刑。都是皇帝派來護送他們押運糧食的。
得知衛刑也要去西北。在他們動身的那一日,安若瀾特意去送行。
來送行的人很多,安若瀾有心與趙宜他們說說話。奈何卻尋不到機會,只好在一旁默默看上幾眼。
衛國公夫人也來送衛刑,衛韶也在,不過比起跟哥哥說話。她更樂意跟安若瀾說話。
“你也來送人么?”衛韶拉住安若瀾的手,笑顏燦爛。
安若瀾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彎起唇角,道:“我兩個表哥也要去西北。”她指了指被人圈包圍著的趙宜與孟三少。
“我哥哥也去,我也想去的,不過我娘跟我哥都不同意。”衛韶扁著嘴。哼了兩聲。
“你還小嘛,他們也是擔心你。”安若瀾寬慰她。
話剛出口,身后傳來“噗哧”一聲笑。轉過頭才發現,衛國公夫人跟衛刑不知何時站到了她們身后。
衛國公夫人朗聲笑道:“這是誰家的丫頭。一副小大人樣,說別人小,自個更小呢!”
安若瀾騰地一下漲紅了臉。
她確實比衛韶小一些。
衛刑輕輕掃了眼女孩微紅的臉頰,眼底浮起笑意,道:“是文信侯府的六小姐。”
“哦!”衛國公夫人滿臉興趣,“就是坑了你們一群小子銀子的那個!”
聽得這話,安若瀾臉更紅了,羞得頭都抬不起來,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躲起來才好。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寶妹。”
窘迫之際,一道清越的聲音突然響起,安若瀾慌忙抬頭望去,卻見是鐘四爺坐在步輦上,被兩個健壯魁梧的大漢穩穩當當抬著往這邊來。
瞧著那架勢,安若瀾不禁抽了抽嘴角。
步輦在眼跟前停下,安若瀾按捺逃走的心思,老老實實斂衽施禮:“鐘四叔叔安好。”
鐘四爺眉毛一挑,攏著衣袖傲然道:“早晚讓你改口。”
聞言,安若瀾呵呵傻笑,就是不接話。
衛刑也上來行禮,“鐘四爺。”
鐘四爺神色正經了些,微微頷首。
安若瀾轉頭一看,才發現衛國公夫人不知何時又走開了,而且還是走到了二姨身邊,兩人看起來似是十分熟稔。
二姨是來送宜表哥的,顯然并沒有發現她,只是二姨何時與衛國公夫人這般親近了?
就這么稍稍一愣神的功夫,她就漏聽了鐘四爺一句話,等到額頭被彈了個腦崩,她才痛得回過神來,捂著紅腫的額頭又氣又怨地瞪向鐘四爺。
鐘四爺直接屈起手指,安若瀾老實了。
“神思渙散,沒大沒小,該打。”鐘四爺得意地彈了彈手指。
安若瀾暗暗撇嘴,在肚子里嘀咕:“以大欺小,仗勢欺人,欠揍!”
鐘四爺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肚子里拐什么彎,也不在意,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問道:“你是來送晉王世子跟孟三少的?”
“嗯。”安若瀾識時務地點頭。
“那你跟他什么關系?”他指了指旁邊的衛刑。
安若瀾臉又紅了,捏了捏手指,沒吭聲。
衛刑答道:“安六小姐與在下的妹妹是朋友。”
這個答案讓安若瀾低落,她低下頭來。
鐘四爺沒有漏看她失落的小眼神,俊眉微挑,抿唇輕笑道:“既然是你妹妹的朋友,而你們又認識,那不就也是你的朋友?”
這是個什么理兒?
衛刑沒弄懂,頓了頓,頷首道:“四爺說的沒錯。”
安若瀾也沒聽過這么個理,她眨巴眨巴眼望向鐘四爺,接收到他暗地里遞來的眼神,瞬間明了。
朋友可不是比妹妹的朋友親近么!
她感激地回了鐘四爺一個眼神,心底喜滋滋的,雙眼都明亮了幾分,渾身洋溢著喜氣。
“咳咳。”鐘四爺握拳抵唇輕咳兩聲,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們該動身了。”
這話是對衛刑說的。
話音剛落,那邊便響起吆喝聲,該出發了。
衛刑便向兩人告辭,走回押運隊伍中,翻身上馬。
安若瀾往前趕了兩步,最終還是停下腳步,目送他們走遠。
等到押運糧食的車隊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段,安若瀾跟所有送行的人一起轉身回城,鐘四爺就在她一旁,與她說著話。
這時,一輛輕便的油壁小車匆忙趕到了城門口,車還未停穩,便跳下來一個白衣素凈的少女,少女臉上略施薄粉,頸上腕上都佩戴著珠寶首飾,顯然是精心裝扮過的,只是疾馳的馬車讓她發髻散亂,模樣瞧著有些狼狽。
安若瀾好奇側目,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秦以清。
顯然她是想來送衛刑,可惜來遲了。
秦以清神色慌亂,在發現押運車隊已經離開后,她更是難以自禁地掩面鳴咽起來,可憐凄楚的模樣引得不少人側目。
安若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衛刑不過是去西北送糧食,又不是上戰場,有必要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么?而且,既然你這么想送衛刑,那你還花什么心思打扮?
她可沒忘記,前世衛刑每次上戰場,秦以清都要哭個死去活來,好像衛刑回不來一樣,簡直觸霉頭。
想到日后衛刑也會跟前世一樣經常征戰沙場,她心底也不好受起來,不過沒關系,這一世,無論多少次她都等他凱旋歸來。
她默默安慰自己,很快就調適好自己的心情。
鐘四爺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的變化,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深。
秦以清還在傷心哭泣,沒有注意到旁人的指指點點,衛國公夫人從她身邊經過,根本就沒有認出她來,徑直帶著衛韶離開。
安若瀾也不再多管,上了等在城里的馬車。她是借口出府逛逛,才尋到機會來送行,眼下時辰不早,她須得去買些小玩樣兒,這樣才好瞞過大家。
送行的人都離去后,城門一下冷清許多,秦以清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眼淚,她幽怨凄楚地望了一眼進城的官道,轉身打算回衛國府。
“秦小姐。”清脆悠揚的女音突然在身后響起,似清風拂來,似銀鈴搖擺,秦以清猛地回過身,便見一個輕紗白衣的婦人站在她身后,正笑吟吟望著她。
“你想得到心愛之人的心么?”婦人輕聲問,唇畔彎起一抹清淺婉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