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帶著安若嫻鎩羽而歸,不僅沒有討到所謂的公道,反而還惹一個大笑話。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法,不如以往那般親密。
孟氏覺得自己被牽連了,是以對安若嫻生了怨言,安若嫻則認為她被孟氏牽連了,因為她不是自愿到鎖桐苑的,兩人互相埋怨,彼此不滿,自然就沒有話說。
盡管如此,兩人也都沒有當面發作出來,只在心里憋著,表面上依舊是母慈女孝。
回到馨月苑,一進門,薛氏便恭敬迎了上來,行禮道:“夫人,十小姐安。”
“你來了啊。”孟氏倦怠地低應一聲,由夏荷扶著進了外廳,在紅漆雕花圓桌邊坐下。
安若嫻跟在她身后,柔順地站到在她左手邊。
薛氏亦步亦趨跟在最后面,聞言含笑回道:“婢妾想著無事,便來伺候夫人。”
說著話,已經利落地倒好涼茶,舉過頭頂奉到孟氏眼前。
瞧著薛氏恭順謙卑的姿態,孟氏的心情瞬間由陰云密布變成陽光普照,她嘴上道:“我早就與你說過,你是五爺的侍妾,與我便就算是姐妹,不必如此客氣。”
卻是接過薛氏敬的茶,淺淺啜了一口。
安若嫻不啻地撇了撇嘴,很是看不起薛氏這幅奉承討好的卑賤模樣。
一旁伺候的夏荷也是滿臉不屑。
早在六小姐過繼到大房之前,薛氏就時常到馨月苑來,每次過來都是一副謙卑樣,說是要伺候侍奉夫人,起初夫人并不愿見她。只是她每日都會過來,爭著搶著,任勞任怨地為夫人做事,時間一長,夫人便慢慢接受了她,如今更是允許她到房里伺候。
而最近這兩個月,薛氏來的特別勤快。
夏荷心里清楚。薛氏并非是真心伺候孟氏。她只是想借由討好孟氏,好在安世延面前表現,進而取得安世延的歡心。
夏荷不止一次勸說提醒孟氏。但孟氏并不相信她的話,反而說她心思重,甚至還因此斥責過她幾次。
“薛氏溫順柔和,淳樸善良。并非心思歹毒,深諳陰謀詭計之人。”這是孟氏的原話。她堅信自己的眼光。
這話聽的次數多了,夏荷也不敢再多嘴,只自個留了個心眼。
而孟氏之所以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因為薛氏曾在安若瀾過繼后時時安慰陪伴她。還時常與她說起鄉下田莊的趣事,以及安世延的親生姨娘。
在孟氏面前,薛氏確實表現得很是柔順聽話。
全不在意夏荷輕蔑的眼神。薛氏依舊笑得溫和,斂首道:“侍奉夫人是婢妾的職責。”
孟氏笑嗔她一眼。語氣帶著幾分親昵,道:“你啊,就是死心眼。”
若是以往,就算嘴上說著不要,孟氏也還是會接受薛氏的伺候,但今日她往鎖桐苑走了一趟,實在是又累又煩,不太想與薛氏相處,眼下她只想回房里歇一歇。
但若是直接讓薛氏離開,似乎又會顯得她太過小家子氣。
她剛剛才從鎖桐苑受了氣回來,若是眼下她對薛氏的態度與以往有所不同,想必會招惹些閑話。
心里這般想著,孟氏故作嗔怪道:“你若還總念著要伺候我,日后就別過來我這里了,沒的讓人以為我苛待欺壓你,將你當丫鬟使呢!”
“婢妾不敢!”薛氏神色微僵,忙誠惶誠恐地解釋。
心下大驚,孟氏怎么會知道她有這個心思?
夏荷想的不錯,薛氏是存了通過孟氏博取安世延歡心的心思,而同時,她也想借此抹黑孟氏,讓下人們以為孟氏刻薄。
只能說是誤打誤撞,孟氏只是不想讓薛氏留下,卻不想正好點破了薛氏的小心思。
沒有注意到薛氏眼底閃過的慌亂,孟氏笑道:“既然不敢,那就回去歇著。”視線掃到一旁的安若嫻,她又改口道:“又或者,你陪嫻兒坐坐,想來你們也有許多話要說。”
不等薛氏與安若嫻有所表示,她便接著道:“嫻兒,你就帶薛姨娘去你房里坐坐吧。”
眼下她也不想看到安若嫻,既能一下把兩個不想見到的人趕走,又能表現自己的賢惠大度,孟氏對自己突然想到的這個主意很滿意。
安若嫻雖然此刻對孟氏有些埋怨,但比起薛氏,她還是更愿意跟孟氏待在一起,只是孟氏已經開了口,她又做不出忤逆母親的事來,便只好起身頷首:“那嫻兒就不打擾母親了,嫻兒先行告退。”
福了福身,她率先出了門。
薛氏在孟氏面前向來“逆來順受”,當即也跟著安若嫻離開了。
兩人一走,孟氏舒出口氣,道:“可算是走了。”
聞言,夏荷半垂下眼簾,東拉西扯那么多,原來夫人只是想讓薛姨娘跟十小姐離開。
孟氏卻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何不對,反而感慨道:“自瀾兒過繼到大房,我與瀾兒見面相處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大嫂把瀾兒看得很嚴。”
言下之意,是慕容氏不讓她與安若瀾見面。
夏荷已經吸取了足夠多的教訓,此時不敢貿然插嘴,只以沉默應對。
孟氏不以為然,深深皺眉,憂慮道:“如今瀾兒把私房都交給了大嫂保管,我總有些不放心。”
這話夏荷就更不敢接嘴了,只含糊不清應了一聲。
孟氏一個人也說得起勁,又道:“瞧著大嫂對瀾兒是不錯,就是不知日后會如何,嗣女終歸不同親女,只望大嫂對瀾兒能有幾分用心。”
相信世子夫人會比五夫人您更用心——夏荷默默在心里回話。
“大嫂是很疼愛瀾兒,但就是太過寵溺,太過維護了,長此以往,瀾兒的性子必定變得更加霸道跋扈。這并非是好事,俗話說‘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深遠’,大嫂沒有為瀾兒考慮周全,以為一味的維護疼愛就是對瀾兒的好。”
想著方才在鎖桐苑的遭遇,孟氏眼底快速閃過不滿,形狀姣好的柳眉微微皺起。秋水般的眸子浮起憂愁。
她想著。瀾兒現在就不怎么愿意聽她的話了,若是以后再被大嫂管教下去,恐怕她是連叫都叫不動了。
要怎么才能讓瀾兒繼續聽她的話呢?
她實在不放心讓大嫂替瀾兒保管私房。她擔心那些東西以后會成了瑾姐兒的嫁妝。
孟氏沉默下來,思緒萬千。
夏荷依舊一聲不吭,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另一廂,安若嫻帶著薛氏回了馨月苑的東廂房。
安若嫻已經很久沒有跟薛氏單獨相處了。自在府外碰到安文均,被安文均警告過后。薛氏也跟著疏離了她,很顯然,是安文均讓薛氏這樣做的。
她不確定安文均是否認出她并非真正的安若嫻,心里一直十分忐忑。害怕安文均將此事抖出來,直到現在,因為安文均一直沒有動靜。她才慢慢放下心,而對于薛氏的突然疏離。她并不在意,甚至,她恨不得就這樣跟薛氏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她懼怕安文均,對薛氏半點看不上眼。
回到房里,站在自己的地盤上,安若嫻感覺輕松許多,她摒退了下人,徑直走到桌邊坐下,也不招呼薛氏,直接問道:“有事就說,沒事就回去吧。”
語氣中滿是不耐跟不屑。
薛氏斜眼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慍色,但她并沒有爆發,只壓抑道:“既如此,我就回去了。”
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安若嫻卻突然叫住她。
即便不想搭理,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薛氏還是停下腳步,轉頭問道:“何事?”
安若嫻也不看她,垂眸慢悠悠轉著手邊的茶杯,沉聲問道:“聽說哥哥讀書很好,最近很得祖父歡心?”
“那又如何?”薛氏皺起眉。
“……”安若嫻用力抿了抿唇角,似在極力忍耐什么,隨即語帶不滿,低聲道:“哥哥在前院享福,難道就不管姨娘跟我了嗎?”
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若非如今處境艱難,她也不愿向薛氏跟安文均低頭。
祖父罰她回房反省,也就是禁了她的足,而且還沒有給個時限,她做不到一直待在房里什么都做不了!
薛氏深深望著她,良久勾起一抹冷笑,道:“剛進侯府時,你的處境比你哥哥好了不知多少倍,你有拉拔過你哥哥嗎?”
不等她回答,薛氏接著道:“文均已經跟我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們兄妹意見不同,日后就各顧各的,互不干涉。”
“可他是我哥哥!”安若嫻氣憤,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原文中安文均占了安若嫻那么大的便宜,現在安文均竟然不管她?!再怎么說,她現在用的這個身體還是原身的,那么她血緣上就是安文均的妹妹!
“難道不是你讓文均不要管你的?”薛氏毫不留情地反問,心底痛得滴血。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與女兒之間變得越來越疏離,當她發現的時候,她的女兒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連她都不認識了。
安若嫻無從反駁,咬了咬牙,她尖聲叫道:“說到底,我們都是為了振興薛家,只要薛家能站起來,就算我做的與當初計劃的不一樣又如何?哥哥不管我,難道你也不管了?你們這樣對我,舅舅他們不會同意的!”
原以為搬出薛家兩個舅舅,薛氏就會退步,會為她向安文均說好話,卻不想薛氏根本不上當,還厲聲叱道:“不要用你的兩個舅舅來壓我!文均好不容易才得到老侯爺的賞識,我不會讓他的努力功虧一簣,相信你兩個舅舅也不會答應!”
甩袖離開,薛氏毫不留戀。
安若嫻用力咬住下唇,桌上的紅緞桌面被她抓得起皺,她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你們會跪著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