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007 臨時工小舅子

“軍師,按照江湖規矩,打行之間不能偷襲。必須是擺開陣勢打。”出言提醒的少年,大家都叫他小五。

小五是堂口里年齡最小的,僅有13歲,加入堂口不到半年。

家住府城外石湖畔的小漁村,父母雙亡,是奶奶帶大的。

若不是蘇州府物產豐富,這種出身早就餓死了。

奶奶靠著摸魚蝦黃鱔賣給富人家換幾個錢,把他拉扯大了。

李郁對他的印象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街頭打架經驗豐富。

“小五,多久沒回家看看了?”

“有3個月了。”

“等偵查結束了,你回趟家,拿著。”

2兩銀子,塞到了小五手里。

“謝謝軍師。”少年的側過臉去假裝觀察,掩飾發紅的眼眶,這是最后的倔強。

一輛板車,載著蔬菜豬肉過來了。

上面還有幾壇子好酒。

李郁眼睛一亮,嘿嘿笑了。

“我有一妙計,可平青木堂,就是惡毒了些。”

“小五,你去鎮上買點豬肉,棉布回家吧。明天一早記得趕回來。”

……

“范家正式下戰書了。”

存菊堂內,眾人聚集在了一起。

院內,是潘家剛送來的犒賞銀,還有各類無刃兵器。

白花花的官銀,50兩一錠,照的人眼花。

潘家不愧是商界巨鱷,關鍵時刻很大方。

足足20錠,就一個要求,打贏范家,得到那3000畝桑田。

“拼了,管他什么陜甘綠營兵,什么松江府第一打行。老子豁出去了。”

烏鴉亢奮的揮舞著拳頭。

上次,堂口眾人都分到了豐厚的賞銀,少則40兩,多則100兩。

要知道,大清朝普通農民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到30兩。

雷老虎還是冷靜的多:

“阿郁,真打不過那幫人?”

“大哥,你了解我的。咱們真不是對手,打完了我們起碼損一半人手。”

“松江府的打行武力值這么變態?”

“戰場退下來的老兵,出手就是殺人技。咱們怎么比?”

“能不能以德服人?談判?”

……

噗,李郁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坐館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以德服人?武德的德還差不多。

他搖搖頭,收斂起笑容。

大嫂忽然從后面簾子進來了,大概一直在悄悄聽著。

自從上次下藥事件后,甚少碰面,主要是尷尬。

“夫君,阿郁,能不能以和為貴?和青木堂和解,擺酒認輸。”

雷老虎臉一黑,顯然不滿意。

李郁正襟危坐:

“江湖,沒有后退路。”

“大嫂,你不要再說了。”

一瞬間,雷老虎感覺到了李郁散發的王霸之氣。

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才是坐館。

沉默,氣氛有些冷場。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李郁開口了:

“我有一計。”

……

百味樓,是范家的產業。

這幾天謝絕外客,20多個青木堂打手包場了。

他們每天吃肉喝酒,操練兵器,多人配合。

晚上還要點幾個本地姐兒,考察本地風土人情。

范家這種書香世家,居然也花錢雇傭打行,算是新鮮事。

因為打行名聲不好,一般官紳或許不在意。

范家是把清譽看的很重的,平日很愛惜羽毛,這次是被逼急了。

百味樓的掌柜,是范氏旁支的庶出子,地位不高。

所以從事這種庖廚賤業,每年賺個百十兩銀子。

給酒樓供應食材的是他姘頭的弟弟,沒入編的小舅子。

小舅子姓賴,諢名賴二。

他趕著騾子,哼著十八摸,慢悠悠的出了村子。

一車米面魚肉,新鮮蔬果,還有兩壇子酒,壓得車轱轆吱嘎亂響。

這兩年有姐夫罩著,手頭活泛多了。

騾子突然不安的叫喚起來,不愿意向前挪步了。

賴二剛想罵畜生,就僵住了。

一個蒙面人,握著刀站在路中間,眼神嗜血。

又跳出來兩人,同樣的裝束。

“好漢饒命,錢都給你們。”

“騾子,車也給你們。”

死一般的沉默,讓賴二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不要錢,那就是要命了。

他涕淚橫流,跪地磕頭如搗蒜。

“幫我們做一件事,就不殺你。”

這句話,猶如仙樂,讓賴二欣喜若狂。

……

“你,你們要搞我姐夫?”

啪,一個大耳光,打的賴二眼冒金星。

“我呸,你姐是個破鞋,哪兒來的姐夫?”

“甭跟他廢話,殺了他。”

一個蒙面漢子,對著賴二當頭一刀砍下,被另一把刀架住了。

當,火星四濺。

賴二看著近在眼前的刀鋒,上面還有血腥味。

心理防線崩潰了,還失禁了。

“讓你姐夫店里那些客人喝掉這壇子酒,我們就饒過你。”

“不但饒了伱,還給你10兩銀子。”

賴二看著扔在地上的銀子,不敢伸手。

“如果你失手,我們會尋到你,殺你全家。”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人會時刻盯著你。”

“報官也沒用,綠營兵那幫雜碎敢進太湖找咱們爺們的晦氣?”

賴二徹底認命了。

太湖水匪,可止蘇嘉湖小兒啼。

從大清立國開始,太湖的匪亂就沒剿干凈過。

2000多平方公里的湖面,近百個大小島嶼,有足夠的游擊空間。

順治,康熙,雍正,乾隆,都下過旨意招安太湖水匪,上岸勿論。

……

“各位爺,我老實,我聽話,我一定照辦,不敢耍花樣。”

“好。”蒙面漢們滿意的拍拍賴二肩膀,走了。

賴二一身冷汗,許久才緩了過來,繼續趕車。

到了百味樓,遲到了,便宜姐夫又罵了他一頓。

這一頓罵,反而堅定了賴二的決心。

“媽的,居然說我是臨時工,我姐也是臨時工。”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范家掌柜的一頓臭罵,幫了李郁的大忙。

次日清晨,就是雙方約定的時候。

地點,定在了楓橋一處空地。

北面是楓津河,西面是京杭大運河。

著名的寒山寺就在附近,抬頭一望能瞧見寺內塔尖。

李郁并沒有把寶全押在賴二身上,風險太大。

他還做了幾手準備,每人懷揣一包石灰粉,寧可被天下人唾罵,也比喪命好。

眾人的靴子里,藏了短刀攮子。

萬一計劃失敗,就干那幫松江府的過江猛龍。

用他的話說,命比面子值錢一百倍。

還有一個安排,只有雷老虎知道。

新招募的那個賊,劉千上場了。

趁夜色潛入百味樓,監視賴二。

如果賴二反水,或者失手了,劉千就要補刀。

劉千沒有討價還價,默默接受了任務,納投名狀!

潘家還是雇傭了許多馬車,還派出了護院充人氣。

路上的氣氛,明顯沉悶了許多。

只有李郁,搖著紙扇,風輕云淡。

烏鴉難得做了一回好人:

“軍師,你待會機靈點,要是看情形不對,你撒丫子就跑。”

見李郁沒上心,他又補充道:

“你不是習武之人,挨一重拳就得吐血。到時候千萬別顧忌兄弟們,頭也別回的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