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009 置地

存菊堂內,草藥味濃重。

勝利的豪情,很快變成了淡淡的憂郁。

一幫胳膊跑馬的少年,也終于意識到了這一行的殘酷。

吊著胳膊的雷老虎,和李郁商議后做出了一個慷慨決定。

賬面的4000多兩白銀,每個弟兄拿80兩,受傷的8人每人再加50兩。

劉千拿50兩,劉淮生拿60兩。

從此,每月每人例銀2兩,府城獨一份的高收入。

消息傳出去,許多同行想跳槽。

……

數日后,一個不速之客登門了。

“李兄,別來無恙。”福成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福兄,好久不見。”李郁也是笑臉相迎。

“害,別提了,我替老爺子去了一趟京城,王爺府邸,大小軍機的宅子都拜訪了一遍。”

“令尊這官當的不易啊。”

“想在大清朝當官,就得迎來送往。送的多了,朋友就多,花花轎子眾人抬嘛。”

福成喝了口茶,翹起了二郎腿,突然又問道:

“李兄,想過捐監嗎?”

“怕是手頭不夠,我現在想買地皮擴建堂口。”

“看上哪塊地了?”

“還在權衡中,城里的地皮貴,城外地皮便宜。”

“要我說,還得城外置地。”

“請福兄賜教。”

一炷香的工夫后,福成走了,約李郁當晚去漱玉樓尋歡作樂。

而李郁則是呆在屋內,思索這家伙說的那一番話。

他的建議是買城外的地,然后自己蓋房子。

因為存菊堂是打行,不黑不白的業務。

閶門這塊在城內,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很不方便。

而郊區,天高皇帝遠,不容易走漏風聲。

尤其福成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你敢保證哪天不藏點利刃,又或者藏個把江洋大盜,殺個把人嗎?”

……

存菊堂的名聲,在蘇州府越來越響。

正如李郁事先預料的那樣,范家沒有后續舉動。

因為范家族長明白,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朝廷就是那只黃雀。

乾隆可不是一位寬仁的皇帝,他巴不得范家做事出格,借機打壓一下范氏一族。

于是,蘇州府很多打行的坐館都后悔不已。

太膽小,錯過一次揚名掙大錢的機會。

雷老虎依舊那樣,每天打熬筋骨,對于大嫂也不甚沉迷。

而且,堂口的主要事務都交給了李郁,信任有加。

以至于,外面有人嚼舌頭,說存菊堂到底姓雷還是姓李。

李郁對此并不理睬,他在忙著做一件大事。

買地,蓋房子!

在牙行的建議下,他勘查了幾個地塊。

其中有兩塊荒地頗為滿意。

一塊在府城北側3里外,面積約15畝,售價100兩。

另外一塊在府城西南側10里外,面積30畝,售價僅有120兩。

乾隆年間,江南的一畝水田正常售價在八兩左右,極少超過10兩。

而旱地,荒地,3兩到5兩不等。

一畝=666平方米,相當于一個標準籃球場。

……

李郁親自勘查后,決定選擇第二塊地。

這塊地的東面不遠,就是石湖。

更妙的是,這塊地的地勢較高,比周邊高出很多。

牙行的人很實誠,不敢欺瞞自己,怕被沉尸大運河。

“大官人,小的不敢說半句假話。”

“這塊地優點是便宜,缺點是比周圍高一截,沒法做水田。”

“另外還有一個缺點,不安全。”

李郁一愣,追問:

“哪兒不安全?”

“太湖的水匪,喜歡從附近上岸。”

“真有此事?”

“不敢瞞大官人,太湖的水匪來無影去無蹤,前些年經常從胥口上岸打劫。后來官府在胥口駐兵,打了幾次仗。水匪們打不過官兵,就繞道走這附近上岸了。”

李郁如今在府城里也是有身份的人,常被人叫做大官人,他也接受了這個稱呼。

“這塊地,我要了!”

牙行的人一愣,壓根沒準備成交。

“大官人,您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不必了,此地山清水秀,當做堂口正好。”

……

牙行的人表現得很有職業素養,先是帶領李郁爬上附近的上方山,俯瞰周邊地形,詳細講解。

第二天又約來這塊地的主人,震澤縣的一位舉人,圍繞地價進行了激烈討論。

最終以103兩成交,并在官府備案,重發地契。

李郁很滿意,多給了牙行2兩賞銀。

牙行的人開心的屁顛屁顛,結交了一位很有實力的大主顧。

蘇州府的牙行,業務非常齊全。

買賣房屋、土地、男女、騾馬、車船都有涉及。

一事不托二主,李郁又讓牙行幫著尋找幾十個泥瓦匠,木匠,準備蓋房子。

此地距離胥口鎮不遠,而胥口的香山匠人天下聞名。

這一點,巍峨的紫禁城可以作證。

3000里外的紫禁城,愛新覺羅.弘歷正在聽取臣子的匯報。

他坐的龍椅,就是幾百年前的一位香山匠人打造的。

“皇上,如今四海升平,盛世氣象,臣建議向全天下征集善本古籍,修四庫全書。”

“奴才附議。”

“朕準了,讓禮部去辦吧。”

“皇上英明,臣等告退。”

一干跪著的大臣們齊刷刷起身,低頭彎腰,后退數步后,邁出大殿。

仿佛不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而是機器人。

直到出了皇宮,一個個靈魂才歸位了。

邁著得體的方步,腦袋昂起來,手背在身后,官威赫赫。

他們是帝國的精英,揣摩皇權的心意,制定社會運行的規則。

而數億草民,都要在這個規則下運轉。

……

作為一個落榜美術生,李郁知道這套規則的可怕。

從出生開始,就被灌輸熟悉一套規則。

慢慢的,規則深入骨髓,世代相傳,刻入DNA,并成為民族記憶。

能反思,并挑戰規則的人寥寥無幾。

還好,李郁就是這樣的人。

而且,存菊堂的弟兄們也是類似的人。

和讀書人,官紳,商人,還有大部分百姓不一樣。

接下來,給堂口蓋房子,李郁不可能全程監工。

他吩咐范京來負責,監督工程質量和進度。

范京喜滋滋的接受了,并表示一定做好。

有野心的人,大多是能干事的。

蓋房子的圖紙,是李郁設計的。

一些細節方面還需要打磨,于是李郁找上了福成。

這個官二代每天就忙著吃喝玩樂,花銀子。

“李兄,什么時候再給本公子畫一幅嘗馬圖?潤筆費好說。”

“什么馬?”

“揚州瘦馬。漱玉樓新來了兩匹西域馬,一個字,絕了!”

李郁說對于女色不太看重,雖然他畫的一手好椿宮。

福成表示打死都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