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107 蘇州城外一聲炮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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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令倫抽刀砍斷一截桌角,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弟兄們都撒出去,抓人。”

“抓什么人?”

“能讓我們戴罪立功的人,違反大清律的人。”

親兵隊長領命而去,

施令倫又叫來一人,耳語道:

“你速去右營,還有其他分散各汛,通知他們集結,后日到水寨。攜帶5日的干糧,兵器,戰船。”

“遵命。”

而蘇州府衙內,

通判黃文運,元和知縣張有道,城守營千總老胡,還有李郁正在飲酒。

雖還是通判,但是品級升了一級。

這就說明朝廷是認可的。

正聊著,

如何在朝廷那刷功績,以及這案子清算到哪一步為止合適。

一個門子匆匆來報:

“李官人,府外有您的家人找。”

李郁一愣,和眾人告罪后,快步走到府衙外。

“李爺,小的是石湖巡檢司范巡檢麾下。”

“何事?如此慌張。”

“我們的兩艘鐵礦石船,被太湖協的人截住了。”

這個消息太震驚,

一下子酒意去了大半。

“你仔細說,說具體點。”

“咱們的兩艘船,剛出石湖,還未到蘇州灣的時候,突然被太湖協的戰船截住了,說是船上有違禁品,要登船檢查。幸好巡檢司的一艘船在附近,幫著壓住了場面。”

“水師那幫人沒登船吧?”

“沒有,范巡檢已經帶人趕到。現在估計還是對峙著。”

府衙外,

李郁原地走了幾步,用手掏了掏石獅子口中的石球,未遂。

“李爺,范大人讓我請示您,怎么辦?”

“打。”

“就這么和水師開戰?”

“糊涂,你聽好了。石湖巡檢司湖面例行巡邏,遭遇冒充綠營兵的賊人意圖打劫商船,果斷出擊,城守營恰好路過,協同剿匪。”

“遵命。”

“告訴范京,等老胡的人一到,咱們就打第一槍。”

不打第一槍,就要挨槍。

傻乎乎的等,怕不是傻。

報信的人重復了一下命令,隨即快馬奔回。

門子討好的湊過來,

“李爺,我給伱備了一碗醒酒湯,您賞個臉?”

“好,端來。”

門子喜出望外,小跑著端來。

李郁咕嘟嘟,喝了半碗。

“不錯,賞你的。”

一錠銀子,落在門子手中。

“好叫李爺知道,我和賴爺是一個村的。”

“誰?”

“就是在您底下負責采買的賴二,賴爺。”

李郁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

“你當個門子,屈才了。”

“哎。”

門子彎著腰,目送李郁走進府衙。

心里樂開了花,

還是李爺慧眼識人,就連賴二那樣的貨色,都能混的如魚得水。

走到哪兒,一群掌柜的巴結著,搶著結賬。

“賢弟,你可回來了。”黃文運喝的有點大,一把拽住,“罰酒,喝。”

“沒問題,當罰。”

李郁笑呵呵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痛快。”

酒局,是拉近人際關系的最好方式,沒有之一。

很快,醉醺醺的諸人開始聊起了八卦,閑事。

張有道也是個妙人,講了個苗寨的婚俗。

一下子就打開了眾人放浪形骸的開關。

各種兒童不宜的段子,惡俗笑話,南北見聞,充斥著大笑。

突然,

滿臉通紅的黃文運抓著李郁的手:

“賢弟,你說我能不能再上一步?”

“能,必須能。”

“兩步呢?”

“自然也是可以的。”

砰,黃文運一拍桌子。

“要不是本官膝下有兒無女,定要拉你做東床快婿。”

“本官這雙眼睛,從不會看錯人。你的前程還狠遠大。”

張有道幽怨的投來了目光,心想,

你可拉倒吧,這是我的臺詞。

胡千總雖然醉的筷子都拿不齊,

一長一短,

在湯碗里,追著一塊海參撈了半天,夾起來往嘴里送。

然而,海參滑落。

筷子空蕩蕩的送到嘴里,卻依舊不影響他嚼的好起勁。

不過,意識還有一絲清明。

在聽到黃通判說,“你的前程還很遠大”的時候。

他嘿嘿傻笑了兩聲,

心想,比你想的還要遠大。

酒宴散后,

張有道,胡千總都走了。

李郁留下,又喝了幾碗濃茶。

倆人開始商量正事,搭上和珅的快車。

鹽幫繳獲的銀冬瓜,再加上黃通判平時的一些積蓄。

湊了1萬5千兩。

“賢弟,你說夠嗎?”

李郁不語,盯著碗中翻滾的青翠茶葉。

實際上,他在想石湖那邊打完了怎么定性。

這是個機會,

將太湖協水師物理清除,把施令倫搞成反賊。

太湖,成為李家的湖。

雖然酒意上頭,

他的思緒還是清晰的,結果不重要。

重要的定性,這場戰斗的性質。

“賢弟?”

“黃大人勿怪,在下酒喝多了。”

“本官看你臉色不變,當是海量呢。”

“非也非也,我這人就是喝5斤,臉也不會紅。”

“1萬5千兩,和大人能看得上嗎?”

“黃大人,在下說句心里話,不夠,很不夠。”

最怕空氣突然的尷尬,

黃文運訕訕的取回銀票,開始激烈思考。

如何,在短時間內薅一只肥羊。

“賢弟,你說什么辦法來錢最快?”

“抄家呀。”

李郁說的一本正經,黃文運聽的默默點頭。

50里外,石湖。

氣氛十分的緊張,李家堡兩艘運輸鐵礦石的船,被護在中間。

石湖巡檢司的5艘哨船,護衛兩側。

1艘沙船,頂在前面。

范京一身9品官袍,威風凜凜的站在甲板上。

對面,已經下錨的是太湖協的3艘戰船。

從噸位,戰斗力來說,

對方都是絕對的優勢。

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恐嚇,辱罵。

分別用最囂張的語言,告訴對方這樣做的后果。

“巡檢算個雕毛,拿幾把破鐵刀,也敢說自己是個官?”

“綠營是什么鬼玩意,窮的大米都吃不飽,拿個燒火棍比劃啥。”

“你們再不讓開,待會我們就開槍啦。”

“有種的你趕緊打,火繩都沒點燃,你裝什么大瓣兒蒜。”

從中午,僵持到了現在。

雙方都沒有火拼的勇氣,就漫罵。

直到一騎快馬的到來,騎士隔著水面,揮舞著打旗語。

范京面色凝重,反復看了三遍。

確認他沒領會錯意思。

“低聲傳下去,把船艙里的火槍起出來。老爺有令,真打。”

巡檢司的幾十條漢子,默默的閉嘴。

長條箱子被打開,

嶄新的火繩槍,被挨個發到手中。

他們蹲在船舷后,開始裝填。

30米外,

太湖協的兵勇們當是對方慫了。

更加罵的起勁。

只有一個把總情緒緊張,嘀咕道:

“這幫小子是不是要陰我們?”

旁邊的同僚腳踩船舷,大聲說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瞧瞧,這光天化日的。他們敢和官兵動刀子?借他”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那幫巡檢,舉起了火槍。

一排白煙噴出,自己這邊頓時人仰馬翻。

旁邊的把總,腦袋被打爆了。

血漿糊了自己一臉,抹干凈后,他就看到,湖岸邊又來了一隊綠營兵。

而且,不分青紅皂白,

就對著自己的船放箭。

石湖之戰就此打響。

在李郁的授意下,打響了第一槍。

太湖協的3艘戰船,在吃虧后也展開了反擊。

雙方的船拉近距離,開始混戰。

火繩槍,弓箭,抬槍,投矛,還有奇葩的石灰粉。

不時有人倒下,互有傷亡。

范京早就蹲在船舷后,還頂著一只包鐵木盾。

小心的透過縫隙觀察對付的情況。

雖然己方是突然襲擊,打響的第一槍。

給對方造成了20余人的傷亡,但是并沒能掌控戰場主動。

因為,戰斗經驗的缺失。

太湖協這幫兵勇雖然油滑,戰斗素養還是有的。

他們很快用火器開始反擊,尤其是抬槍,壓制效果好。

加上船高,居高臨下占優。

鐵砂打的巡檢司多人受傷,倒地。

抬槍,介于槍和炮之間的一種兵器,體現出了它的戰場威力。

這種奇葩武器,

甚至到了一百年后,還給侵略軍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為,它是極少數能夠給他們造成傷亡的兵器。

“拉開距離,太近了我們吃虧。”

范京終于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己方船只后撤,拉開一段距離對射。

火繩槍的優勢終于能夠發揮了。

李家堡的火繩槍,100米照樣打死人。

而水師就只剩下了抬槍,能夠威脅到自己。

其余的弓箭,投矛,火繩槍,全部夠不著。

這時,

李家堡的支援來了。

三架馬車,蒙著黑布。

劉武親自帶隊,一副老百姓的打扮。

徑直把馬車趕到了湖畔,水師戰船的側翼,距離不到200米。

才掀開了黑布,推下了炮車。

這是新式炮車第一次用于實戰。

1米高的金屬車輪,看著十分的霸氣。

幾人推著,將炮口對準水師戰船的側面。

按照平日里的訓練,

四人一組,各司其職。

左側炮手塞入絲綢藥包,前面炮手立即長桿狠懟。

右側炮手馬上放入炮彈,前面炮手再次懟。

幾乎在同時,

站在炮尾的炮手,立即細鐵針刺破絲綢藥包。

鵝毛管引線就位,

略一瞄準,火把湊近,呲!

一顆2磅實心炮彈,精準打入戰船側面。

木屑橫飛,一個大窟窿。

由于距離近,威力足。

竟然打了個穿透,非常的霸氣。

第二顆炮彈尾隨而至。

依舊是打了個對穿。

這艘戰船開始歪斜,快散架了。

第三顆炮彈,打在了船舷,造成了3人的傷亡。

非常慘烈。

水師的人這才意識到,今天遇到狠人了。

光天化日,公然炮擊官兵。

“調頭,逃啊。”

其余兩艘船,識相的準備脫離戰場。

然而,風帆船原地調頭實在費事。

船上的兵勇,在瘋狂的放了一輪槍,發現岸上的火炮安然無恙后。

又迎來了一輪炮擊,意志徹底崩潰了。

2磅炮彈是不大,但是架不住打的準啊。

李家堡的炮兵,直瞄的經驗豐富。

因為他們平日里就是練的直瞄。

距離遠了,就抓瞎。

那需要專業的數學公式計算拋物線,或者樸素的炮擊經驗。

劉武打的很興奮,

大部分槍炮都囤積在西山島,李家堡的火器很有限,僅僅是防衛夠用。

這3門炮,就是堡內的全部重火力。

這一次,他可是露臉了。

范京那邊也終于支棱起來了,借著火炮的掩護。

追著后面放槍。

半個時辰后,水師3艘船全部沉沒。

全殲,沒有一人逃脫。

巡檢司的哨船,把俘虜全部撈了上來。

“李爺說了,這些都是假冒官兵,打劫商船的水賊。”

“一個不留,全部砍了。”

范京算是比較了解李郁的為人。

要么不做,做就做絕了。

然后,

把首級和兵器送去府城,由城守營的人馬押送。

定性,石湖剿匪大捷。

哦對了,這些水賊很壞,居然冒充官兵。

清理完了首尾,李郁才匆匆趕回李家堡。

宣布了一條命令,

西山島,和堡內都立即進入戒嚴狀態,所有人兵器不得離手。

巡邏隊加倍,日夜巡邏。

同時,

命人通知杜仁,調一艘200料平底沙船過來,裝載4門火炮和50火槍手。

停泊在石湖,萬一有事隨時增援。

蘇州城守營左營和石湖巡檢司的人,

臨時征用了馬車,拉著首級和繳獲兵器,吹吹打打的去了府城。

一路招搖過市,百姓圍觀。

“石湖剿匪大捷,斬首無數。”

早有那快馬,趕到府衙稟告了黃通判。

他的酒意一下沒了:

“你再說一遍?”

“有數十賊人,冒充官兵搶劫商船,已被城守營全殲。”

“快快,更衣。”

黃通判精神頭一下就上來了,

迎接了前來報捷的眾人,說了一些場面話。

然后,

就在后堂接見了范京,還有城守營的兩個把總。

“拜見通判大人。”

“不必虛禮,講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半晌,

黃通判聽完了精彩的故事,立即去起草了一份報捷的文書。

分別呈送兩江總督,還有兵部。

軍功,不停的刷。

朝廷袞袞諸公才會記得自己,皇上才會記得自己。

知府的寶座,才有希望。

這一次的軍功很瓷實,

有首級,有兵器繳獲,有沉船。

有刀槍弓箭,還有抬槍,絕對的巨賊。

禁得起任何人的復查。

次日清晨。

門子一臉古怪的來請示:

“大人,太湖協施副將來了。”

“他找本官有何事?”

“小的不知,不過看著施將軍怒氣沖沖,好像是要找茬的。”

黃通判忍不住笑了:

“一個剛被朝廷貶了的軍漢,有什么資格發怒?”

“讓他在簽押房候著。”

“是。”

門子是最懂顏色的,

足足半個時辰,就把施令倫一行人晾在簽押房。

茶水都沒有一碗。

施令倫的親兵忍不住問道:

“通判大人何時才有空見我們?耽誤緊急軍務誰負責?”

門子笑了,眼神里全是嘲諷:

“黃大人忙的也是大事,一府九縣,每天多少緊急政務。”

“你……”

親兵想動手,卻被施令倫阻止了。

這不是鬧事的時候,

昨夜,施令倫才知道了他的手下和城守營起了沖突,被當場全殲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連夜帶人到現場查看,又尋找到了附近的目擊者。

消息過于震撼,

以至于他一夜未眠,次日清晨就匆匆帶兵進了城。

出發前,

親兵勸他多帶人馬,全甲胄。

防止被人陰了。

整個太湖協,都感覺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