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123 本官竟然被兩個刁民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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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人擱下筆,不再繞彎子:

“想頂替你哥哥的差事,這點銀子不夠。”

“還差多少?”

“起碼,還差這個數。”

文大人豎起兩個手指,晃了晃。

“20兩?”

“對。”

文大人雖然面目猙獰,如同那怒目金剛。

可心還是善良的。

說道:

“現如今這世道,你也知道。從上到下,做點啥不要銀子?”

“各個衙門,都有規矩。誰也不敢壞了規矩。”

“你說咱旗人,誰和誰不是朋友?不是親戚?”

“如果各個都刷臉,兩手一攤,空口白牙的就想辦事。這衙門還有體面嗎?這大清國還有體面嗎?”

“您說的是。”

多隆落荒而逃,繼續去籌銀了。

他20年的體面、自尊心,在這一天里,被打的粉碎。

大人要體面,

所以自己就沒法體面。

沒毛病!

失魂落魄的剛走出胡同,就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同時倒地。

“哎喲,我的傳家寶瓷器啊。”

一人四腳朝天,倒在地上,旁邊是個敞開的藍花布包袱。

瓷器?

倒是有好多碎瓷片。

“介位爺,伱走路怎么不看人?”

“您撞了我不打緊,可介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汝窯天青釉瓶。”

“大宋的。”

“碎了。”

“完了。”

“你得賠!”

漢子躺在地上,一句接著一句。

猶如三九天的冷水,

把多隆的心,涼到了谷底。

不過,

多隆這次終于硬氣了一回,從地上爬起來,飛起一腳:

“我可去你媽的,碰瓷是吧?”

“咋滴?你還想打人?”

“今兒我讓你瞧瞧,旗大爺的拳腳。”

多隆曾經在茶館聽說過,

一種叫碰瓷的新套路,在京城盛行。

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發明的,總之是騙了好多的旗里爺們。

乾隆中后期,日子愈發的艱難。

所以,撈偏門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就連鐵桿莊稼,也開始生銹了。

明面上,沒有克扣。

可實際上,物價飛漲,實際購買力少了。

放在往日,多隆絕不敢打人。

他是鑲白旗公認的恭順孩子,不愛惹事。

逢人先請安,開口三分笑。

然而,今兒實在是心里堵得慌。

年輕人的血性,一下子就沖開了多年的禮儀桎梏。

鼻血橫飛。

碰瓷漢子心中懊惱不已,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按照常理,這種年輕,衣著光鮮,涉世未深的旗人少爺,最愛面子,最懦弱了。

今天,咋就碰上個玉面不講理的貨色。

捂著飆血的鼻子,說道:

“旗人打人,也犯大清律。不要一時沖動,丟了你的差事。現如今世道,有個差事不容易,你要珍惜。”

“老子沒差事,閑散旗人,不怕進大獄。”

沒撤,打吧。

漢子揮拳迎戰,扭打在一起。

互掄王八拳,

多隆稍居優勢,祖先的血脈大概在此刻覺醒了一會。

“停手,停手,不叫你賠了,成了吧。”漢子捂著鼻子,擦血,一臉的委屈,“不是,你干嘛這么大火氣呢。”

“我今兒心情不好,對不住了。”

擦干血的漢子,

直勾勾的瞧著多隆,突然問道:

“你是旗人吧?”

“廢話。”

“我看出來了,你心情不好,手頭很缺銀子吧?”

“你咋知道?”

“爺,有銀子花,心情還不好,介不是有毛病嘛。”

多隆一琢磨,覺得還挺對。

這要是手里有大把銀子,

一覺睡到大天亮,

中午八大樓,下午戲園子,晚上八大胡同。

出門坐轎子,

津油子,衛腿子,俏婢子前呼后擁,

這心情,

指定差不了。

“爺,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咋地?”

“我們合伙,搞到銀子,五五分賬。”

多隆一聽就怒了,

揪著漢子的領口:“走,跟我去見官。”

漢子舉著雙手,笑嘻嘻說道:

“哥哥,急個嘛,聽我說完也不遲。”

“你說吧。”

“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您,有錢嗎?”

多隆矮了一分。

“您,有差事嗎?”

再次矮了一分。

“賺錢嘛,不寒磣。咱們不針對京城百姓,就騙外地人,對得起良心。”

這一句,就擊潰了多隆的部分心防。

“但是,你這騙套路,外地人不一定上當吧?”

“爺,我有一計。”

于是,

多隆成功的被說服了,

所以說,在什么時間遇到什么人很重要。

無論是愛情,還是搞事業,還是殺人放火。

都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失敗了,未必是自己不行。

而是時間上,偏差了那么一丟丟。

這就是命!

你不服也不行。

命運女神,會按著勥種的頭,狠狠的灌洗腳水。

黃文運很忙,

從紫禁城出來后,拜訪了很多人。

炭敬,送出去了3萬兩。

還有一些同鄉,同年,又送出去了5000兩。

這一天,

見到的都是笑臉,心情大好。

直到他的馬車,

在胡同里撞到了一個人。

“哎喲喂,您是怎么趕車的?”

車夫就是他的管家,

連忙下車一瞧,一個人躺在地上。

看樣子,還是個小日子過得不錯的紈绔子弟。

多隆躺在地上,艱難的往前爬。

幾米外,

是散開的藍碎花包袱,落在泥地里。

露出了一些碎瓷片。

“我的傳家寶啊。”

“汝窯青花瓷。”

“大宋的。”

“淬了。”

“這是我拿去當鋪,準備換救命錢的啊。我大哥得了肺癆,等著救命啊。”

角落里,合伙人漢子捂著臉,差點笑出來。

沒瞧出來,

介破落旗人,還挺會演戲。

那凄慘模樣,挺唬人。

黃文運掀開馬車簾子,看著在地上艱難爬行的“受害人”。

皺了一下眉頭,左右打量了一下。

胡同里沒人,

是直接走人,還是私了,還是公了?

他倒不是怕事,只是不想麻煩。

一位同年,就在刑部當差呢。

自己一個眼神,就能把這貨送進去,拴馬桶旁。

“老爺,怎么辦?”

“賠他幾兩銀子,咱們時間寶貴。”

然而,

他低估了多隆的胃口。

他已經捧著碎瓷片,哭的好傷心。

拒絕了管家的2兩碎銀,

拿著一塊瓷瓶的底座:

“你瞧瞧,真品。”

“我是旗人,家里規矩大,不敢說假話。”

管家哪兒懂,于是捧著拿給了黃文運。

黃文運自然是懂一些的,

一瞧這瓶底,就感覺像是真品。

于是,

他放棄了利用權勢,降維解決私事的打算。

旗人,真品古董,

這倆因素結合在一起,很麻煩。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快走,別搭理他。”

然而,

馬車還沒轉頭,多隆的合伙人沖出來了。

“少爺,你怎么了?”

“府里的人,馬上就到,你撐住啊。”

黃文運的額頭,一下子出汗了。

糟糕,好像惹下大麻煩了。

他的腦袋開始飛速旋轉,天子腳下,剛得圣心,可不能節外生枝。

萬一,

某個江南出身的大佬,對自己不爽。

指使衙門,把這樁案子,往大里打,往久里拖,那可麻煩了。

官場中人,

最懂什么叫以小博大,風起于青萍之末。

“快,把我老鄉會首叫來。”

江西會館,離得很近。

會首邁著小碎步,一會就趕到了。

稍微問了一下事情經過,

就過去交涉。

四九城的事,咱門清。

他蹲下,

瞅了一會碎瓷片,還有兩人的模樣、衣著。

碰瓷嘛,這套路,騙外地人還行。

笑了,剛要開口。

多隆閃電一般的睜開眼睛,低聲說道:

“100兩。”

會首一愣,然而這也沒看到實物啊。

不太好做決定啊。

多隆的合伙人,閃電般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他袖子里。

“這是定金,事后少不了你的。”

“他就住騾馬胡同,旗人,辦事講究。”

于是,

一瞬間,在老鄉和銀子之間,選擇了銀子。

在淚汪汪和打一槍之間,選擇了打一槍。

他爬上馬車,放下簾子。

“黃大人,事情棘手了。”

“老鄉,你怎么看?”

“瓷瓶是真的,值老鼻子錢。人也是真的,旗人,傷的不輕。”

“他要多少錢?”

“5000兩。”

“竟然敲詐本官?怕不是活膩了,本官一個眼色,送他到刑部大獄。”

“黃大人息怒,他是旗人。”

黃文運一下子泄氣了,

涉及到旗人,順天府大概率不管。

而是踢皮球,讓所在旗的都統衙門去審。

會首又低聲分析道:

“一旦案子落到了都統衙門,旗人坐堂官就會幫親不幫理。”

“旗務和民務,是兩軌。”

“您奈何不了他們,當然他們也奈何不了您,這案子就拖著耗著。對您不利!”

黃文運的腦瓜子開始了飛速的盤算,

吐出一句話:

“2000兩,私了。”

“管家,你陪著會首一起去。告訴那個小王八蛋,見好就收吧。”

一頓討價還價,

兩方達成了共識,2000兩,這事就算抹掉了。

大宋的瓶子,和少爺的醫藥費,都包含在內了。

多隆被合伙人扶著,一瘸一拐的走了。

臨走時,還沒忘了拿走包袱。

瓷片是假的,可瓶子底座卻是真的。

從琉璃廠花5兩,買的。

古董這行,鑒定瓷器首先看足(底座)。

所以說,做哪一行都要專業。

若是足也是假的,黃文運定然要翻臉,扭送到官府去。

“多爺,您介演技絕了,嘿。”

“咱旗人,天生就有演戲的天賦。”

合伙人是津門混混,聽不懂這話里的含義。

正宗的百京人都懂!

生活在皇城根,天天耳濡目染。

帝王將相,一上朝就算是扮上了。

嘴里說的都是戲文。

一個個忠臣良將,各居其位。

再加上,戲園子文化,沒事唱兩句,不怯場。

這就好比,

山東人天生就熱衷考科舉,走仕途。

廣東人愛做生意。

都浸透在骨髓里了,不用學。

沒一會,

江西會館的會首,匆匆趕來了。

“100兩,少了點。”

“你們也忒黑了吧,就一個破瓷器,要了2000兩。”

合伙人立馬不愿意了:

“爺們,你這么說我就不愛聽了。您不也是幫兇嗎?”

“那位可是您老鄉啊?”

會首語塞,沉默,

攥著100兩面值的銀票,不愿離開。

哪兒還有一絲,30年前贛州小神童的風采。

多隆瞧了一眼,會首兩鬢的白發。

知道這是個中年京漂,多半還是個讀書人。

又推過去10兩銀錠。

“得閑了,前門大街裕泰茶館,一起喝茶,以后都是朋友。”

會首收了,笑了一下。

“謝謝。”

看著會首離開時佝僂的背影,在寒風中飄忽的衣角。

多隆不知道怎么地,

心里有一點發酸,也許20年后,自己混的還不如他。

人家至少有一肚子墨水,

還有個會館的差事干著,旱澇保收。

合伙人收起銀票,笑嘻嘻的一拱手:

“多爺,咱們也就此別過?”

“江湖路遠,好走。”

多隆揣著一疊銀票,呆坐了半天。

突然,一起身。

再去鑲白旗都統衙門。

文大人驚愕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似乎有一些陌生感,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見過的呀。

“小多子,你咋又來了?”

“文大人,您看這些夠嗎?”

三錠銀子,悄悄擺在了桌子上。

30兩。

不錯,此子懂事了。

“喲,小多子,你這是從哪兒借來的?”

“一個朋友。”

“嘖嘖,你這朋友處的值。這年頭,愿意借錢的朋友,比八大胡同的清倌人都招人稀罕。”

文大人收了銀錠,

翻開了陳舊的簿子,在上面寫了幾筆。

步軍統領衙門,

緝盜營書辦,多隆就此上線了。

回到家中,

多隆又把喜訊告訴了母親,家中喜氣洋洋。

“你哪兒來的錢?”

“一個朋友,家住城外的,為人仗義,是個漢人。”

母親連聲囑咐:

“將來發了餉別亂花,記著還人家。逢年過節,還得提上些精致的點心酒菜,別失了禮數。”

“哎。”

第二天,

多隆沒有去茶館,而是揣著銀票,買了些東西。

拎著去了姐夫家。

姐夫也是旗人,在一個絕對清水的衙門里,應著差。

剛一進門,

就聽到了吵鬧聲,哭喊聲。

姐夫氣急敗壞:

“你個敗家娘們,我一月還掙不到3兩銀子。你就全拿回娘家?”

“那是我親弟弟,有了差事就能還上。”

一個鼻涕娃溜出來了,興奮的喊道:

“舅舅。”

多隆蹲下,打開紙包,

“醬肘子,好香,謝謝舅舅。”

小娃抱著肘子,一溜煙跑回屋子,啃。

姐夫正在氣頭上,陰陽怪氣道:

“霍,天福星的醬肘子。小多子,您得意啊。”

有人說,

身為窮人家的長子,是最悲哀的。

而如果是長女,則悲哀翻倍。

多隆的姐姐,就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自小就當了半個家。

她擦干了臉上淚痕:

“阿弟,差事有著落了嗎?”

“嗯,定了。”

“是頂了你哥的那差事嗎?”

“對,步軍統領衙門的書辦。”

多隆從身后,拿出了兩個盒子。

“姐夫,這個是給你的。”

一只玉扳指,成色喜人。

就這么靜靜的躺在盒子里,

姐夫的臉,一下子就變了。

“小多子,你發財了?這成色的扳指,起碼10兩銀子。”

“嗯,15兩。”

多隆說的輕飄飄,

姐夫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小心翼翼的拿起扳指,戴上。

“淑芬,好看嗎?”

“呸,剛才是誰狗臉不認人?”

姐夫嘿嘿笑著,給自己臉上輕輕扇了一下。

“對不住,我這人眼皮子淺。”

多隆又拿出一塊綢子布,打開:

“姐姐,送你的。”

一對金鐲子,頗有分量。

這一下,夫妻倆都傻眼了。

上下打量著多隆,很是狐疑。

“小多子,你是不是搶了戶部銀庫了?”

“沒有。”

“那就是砸了當鋪了?”

“也沒有。結識了一個貴人,人家要提攜我。”

泰興樓,

京城的知名飯館之一,

多隆和姐夫一家,頭一次來這種高檔地方。

一桌酒菜,吃了5兩。

還得打賞跑堂的,一點小意思。

在一片祥和、和睦的氣氛下,多隆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產生了極大的扭曲。

從這一天起,

原來的小多子死了,新的小多子穢土轉生了。

多年后,

他曾這樣說,

那一日起,

我對同胞,充滿了厭惡。

對大清朝,沒有一絲好感。

我掐死了我的黃雀,踩死了我的蟈蟈,打了八大胡同相好的兩個時辰,一心只為銀子而奮斗。

以上,

李郁若是聽到了,定然會搖頭。

然后告訴多隆,生活的真相是看透了以后,還熱愛生活。

就拿自己舉例吧,

雖然自己是個“反賊”,卻和大清官們打的火熱。

誰不夸自己,是蘇州及時雨。

東山團練,已經被府城官場默認,再無人提出異議。

府城救火隊,也初具雛形。

李郁用煤炭經銷權換來的那些鋪子,正好派上了用途。

把一部分改造成了瞭望塔樓。

木質,高度在4層左右。

塔樓上垂下來的紅綢子上寫著:

水火無情,人有情!

上面全天候坐著一人,配備銅鑼。

若是有火警,就鳴鑼。

待命的人,

整個府城,有8處這樣的瞭望塔樓。

而救火隊,一共5支。

每支12人,分兩班輪換。

駐扎在城中干道旁。

配備了馬匹、水車、鐵锨等等工具。

閑人們都傳,李老爺壞事做多了,心虛。

經過寒園寺住持指點后,準備為自己積攢點功德。

萬事俱備,只欠“著火”了。

不過這種事,

似乎不適合人為催熟。

李郁琢磨了一下,最近和自己明著對著干的人,似乎是沒了。

不過,距離自己的預期還很遙遠。

自己想要的是一座,李家州!

自己說地里長的綠油油的那些是韭菜,就沒人敢說那其實是麥苗。

不裝了,咱就是想學一學“趙高”。

殘缺就不學了,只想學一學傳說中的“指鹿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