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190 走向死亡步兵硬扛黑龍江馬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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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鎮總兵潘世貴,皺著眉頭,臉色凝重。

根據自己多年的剿匪經驗,河對岸的白蓮教不簡單。

他們的陣型雖不緊湊,卻也有模有樣。

教匪們衣裳襤褸,額頭裹白布的打扮很可笑,但士氣高昂,眼中有殺意。

最中間的數千人,顯然是教匪的精銳主力。

還有個穿黃袍的,不用問,肯定是匪首。

根據情報,匪首姓洪,居然還是個舉人!

潘世貴罵了一句:

“賊匪不可懼,但是和讀書人攪合到一起,麻煩就大了。”

麾下一員千總接話道:

“一群泥月退子,見了血就慫了。”

“好,志氣可嘉,你愿為渡河先鋒否?”

“標下求之不得!”

遠遠一騎飛速奔跑而來:“總督大人有令,你部渡河出擊,為大軍開辟出足夠的空間。”

潘世貴一拱手:“得令。”

隨即開始調兵遣將:

“鎮標前營、后營同時渡河,中營、左營隨后跟上。”

神定河,并不寬。

這個季節也非豐水期,人可以跋涉過河。

根據本地胥吏提供的信息,最深處也只是到腰。

所以,直接跋涉過河,是最合理的選擇。

鎮標打先鋒,已經顯示出了潘世貴的決心。

這一仗,總督大人看著,皇上和朝廷都關注著。

他只要立下首功,就光芒萬丈。

而他麾下節制的施南協,遠安營,衛昌營,宜都營,準備充當第二波兵力。

一群綠營將官,簇擁在潘世貴身旁,緊張的觀察著渡河。

很意外,白蓮教匪沒有“半渡而擊。”

幾十個長矛陣,列陣在距離河岸百米處,紋絲不動。

“教匪不知兵,此戰已贏了一半。”

“總戎英明。”

眾人明顯的輕松了許多,不遠處鎮標前營、后營已經全員渡過了神定河。

正在軍官的喝罵下,亂糟糟的整隊。

過了河,自然要穿上靴子。

洪大昌抽出寶劍,大喝一聲:“長矛陣,進。”

傳令兵騎馬,沖到兩軍陣前,飛速掠過本陣,手舉黃旗:

“教主有令,長矛陣,進!進!進!”

各帳的帳主,也跟著大喊:“弟兄們,進!進!進!”

白蓮軍制,一帳50人,皆由新入教徒組成。

而帳主,大部分是老教徒。

最前排的40個帳,開始緩緩移動。

新教徒們激動,緊張,手握長矛,表情扭曲。

無數同伴在吶喊著,吼的青筋畢露。

洪大昌微笑頷首:“軍心可用。”

吶喊,就是壯膽,數千人一起吶喊,士氣大振,黑壓壓的朝著清軍推了過去。

寧昌鎮標前營,火器裝備較多,鳥槍手們在軍官的命令下,列隊兩排。

第一排單膝跪,第二排站立。

千總舉著佩刀:

“不許開槍,等老子下令再一起開。”

話音未落,就有人砰的走火了,連帶著旁邊好幾人打空了火銃。

千總大怒,揮刀砍下。

第一個走火的鳥槍手,被執行了戰場紀律,成為了神定河大戰官兵陣亡第一人。

其余人狼狽的退出陣型,到后面裝填去了。

斜對面第二排的白蓮教徒,一人中彈倒下。

角度如此清奇,卻沒人驚訝。

有的火銃,槍管都有弧度的,子彈會拐彎,是有可能的。

畢竟,狗血、糞桶、陰/門陣都能大顯神威的時代,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鎮標后營的弓箭手,就沒必要等待了。

他們對空45度,狠狠的拉開了弓弦,打響了這一仗!

拋射的箭矢,稀疏落下。

白蓮長矛陣中,頓時有不少倒霉鬼中箭,慘叫倒地,陣型出現了混亂。

帳主大聲吶喊:

“填補空缺,不要慌。彌勒佛保佑,心誠者刀槍不入。”

“放平長矛,沖!”

而清軍,也按捺不住了。

鳥槍手們終于得令,齊刷刷射擊,熬到敵人進入70步已經是極限了。

打空后,就紛紛后退。

鎮標的刀盾手,立即頂上。

兩股人狠狠的沖撞在了一起,刀矛碰撞,鮮血噴濺,令人眼暈。

潘世貴很意外,教匪居然能承受冷兵器搏殺的慘烈。

雖然陣型呆板、機械,卻是死戰不退。

他不敢再等了,刀一揮:

“除宜都營外,所有人隨本將沖鋒。”

“保護好炮隊,轟他們。”

“弟兄們,殺賊領賞。總督在看著我們,皇上在看著我們。”

黑壓壓的綠營兵,瘋狂的踏過神定河。

整個宜昌鎮,幾乎都壓上去了。

洪大昌依舊佇立,巋然不動,手心微微冒汗。

面無表情的囑咐手下:

“再上50帳,左右兩翼包抄。”

“是。”

兩騎傳令兵快速奔出,高舉小黃旗,調兵去了。

如果李郁在場觀戰,一定會對洪大昌的警惕心再提高幾度。

這貨太務實了。

大軍作戰,能夠將各營各軍種,如臂所使是很難很難的。

往往開戰不久,就變成了各打各的。

古代許多所謂的勇將,充其量就是團級指揮官水平,人越多,越累贅。

最后,就變成了大刀一揮:

“弟兄們,跟我沖。”

全靠士卒悍勇,還有運氣。

一旦遇到對手善于用兵,專打薄弱點,分割穿插,就敗得一塌糊涂。

洪大昌能夠牢牢把控全局,不慌不亂,就已經是異數了。

兩炷香的工夫后,白蓮長矛兵終于挪動到了兩翼。

陣型混亂了!

各帳之間,并沒有很好的銜接上。

先抵達戰場的十幾個帳,率先發動了進攻。

潘世貴開始冒汗,他意識到了風險。

只能分出一部分鳥槍兵,抵御兩翼的白蓮教徒。

同時令人打旗語,命令隔岸的6門炮,轟擊兩翼的敵人。

“教主,讓火槍圣軍上吧。屬下保證,半個時辰就打垮這幫官兵。”

“不行,火候未到。”

洪教主指著遠方,隱約有騰起的煙塵。

“襄陽城的探子來報,官兵馬隊很多,他們應該快到了。”

“讓所有人齊聲呼喊萬歲,鼓舞士氣。”

數萬白蓮教徒,瘋狂的吶喊,果然聲勢驚人。

宜昌鎮綠營兵,開始驚慌了。

士氣這東西,在冷兵器時代尤其重要。

很微妙,很玄學,可是卻關系到一場戰事的成敗。

潘世貴大喊:

“不許退。”

“向我靠攏,結陣死戰。”

他站到了一輛大車上,親自充當了旗手。

親兵們手持盾牌,護住主將。

就好似大海中的礁石,終于穩住了陣腳。

綠營兵們聚攏在總兵大旗的周圍,結成了厚厚的軍陣。

盾牌在前,長矛在縫隙伸出,鳥槍手們在后自由裝填射擊。

弓箭手們也聚集起來,在軍官的命令下拋射。

一旦發現某處,白蓮教徒猬集,就是一陣從天而降的箭雨。

宜昌鎮標的戰斗力,超出江蘇同行太多。

也許,是和他們經歷的戰事較多有關系。

潘世貴本人,就參與過清緬戰爭、金川二期、以及多次山民平叛。

半個時辰,雙方僵持住了。

白蓮教的簡陋的長矛陣,一招鮮,啃不下嚴整的清軍烏龜殼。

潘世貴擦了一把汗,暗喜。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遠處的滾滾煙塵。

“弟兄們,咱大清的黑龍江馬隊來了。撐住,此戰全殲白蓮,我們宜昌鎮就是首功!”

“白蓮匪老巢有數不清的銀子,還有娘們。”

“到時候,本鎮舔著臉去求總督大人,讓你們爽一爽。”

綠營兵們頓時歡呼雷動,被打動了。

當兵吃糧,不就圖的這點外快嘛。

死死拖住白蓮,等八旗大軍一到,就是歡呼著追殺殘敵了。

“教主,怎么辦?”

“無妨,本座早有準備。”洪教主云淡風輕,居然笑了。

他這一笑,所有人都覺得輕松了許多。

雙方剿殺在一起,戰線綿延數里。

八旗騎兵一定會避開這段混亂之處,從上游沖過來。

洪教主深吸了一口氣,閉眼數秒。

突然睜開眼睛,放出精芒:

“移師向南,準備迎戰八旗。”

“是。”

大軍移動,是很費時的。

不能快,快了就要混亂,失去建制。

蝸牛一般的移動,讓洪教主心急如焚,他是強裝鎮定,實際上很慌。

若不是黃袍寬大,就會暴露他發抖的雙手。

他吩咐明堂王堂主:

“伱率老兄弟們,后撤1里列陣。”

“遵命。”

“傳令,新入教徒組成的長矛軍陣,沿河岸布陣,布三層防線。”

“遵命。”

“本座親領護教親軍和火槍圣軍,死戰清軍。諸位弟兄,白蓮興衰,在此一舉。拜托了。”

洪教主眼含熱淚,深深的一拱手到底。

在場眾人深受感動,紛紛跪地磕頭。

隨后,各自離去。

準備迎戰即將抵達戰場的八旗騎兵。

未到一炷香的時間,地平線就出現了清軍的旗幟。

各色旗幟,漫天飛舞。

鐵蹄隆隆,令人驚懼。

黑龍江馬隊和荊州馬隊居然合兵一處,準備重錘出擊。

果然,他們避開了混戰的河段,準備從上游處過河,直面沖擊長矛陣。

下游水深不明,雖有本地胥吏的情報,表明對騎兵沒有妨礙。

但是副都統良瑞,卻不愿相信任何未經驗證的情報,尤其是漢人提供的情報。

他寧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直覺。

戰場之上,命只能交給自己,不能依賴任何人。

他只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就舉起馬鞭:

“伊哈春協領。”

“奴才在。”

“你率200騎兵,打出一塊渡河區域。”

“遵命。”

伊春哈,強壯的像一頭黑熊,羅圈腿嚴重,背部很厚,看著甚至有些畸形。

這是擅長騎射的標志。

200騎加速,沖向河對岸。

在眾人以為他們要沖進河床的時候,卻突然轉向,沿著河岸奔跑。

同時快速放箭,隔著十幾米,幾乎是箭無虛發。

河岸列陣的白蓮教徒,很快吃不消這種血腥的單方面殺戮,開始后退。

重箭,對付無甲單位,殺傷效果好的出奇。

各種奇形怪狀的箭矢,讓人膽寒。

伊哈春麾下騎兵,很快就放空了一個箭壺。

突然,馬隊就越過了河床,踏上了對岸。

這些騎士,隨身攜帶的箭矢量驚人,大部分是兩個箭壺,甚至有人帶三個!

馬速中等,深入白蓮軍陣腹地。

伊哈春開始用輕箭,攻擊四周的白蓮教徒。

并不瞄準,搭上弦就放出去,幾乎箭箭中人。

輕箭的好處,是相對節約體力。

反正白蓮教都不披甲,不需要拉滿。

多個長矛陣崩潰,往后躲避。

導致了更多的教徒,陷入混亂。

伊哈春露出了興奮的神情,摸出一根響箭,破空。

聽到了箭頭空心獸骨的嘯聲,河對岸的主力立即發動。

3000馬隊,全速沖鋒。

剩余的少數騎兵作為偏師,繞道下游,作為奇兵!

人數雖少,可若是抓到了敵人薄弱處,亦可發揮巨大的效果。

白蓮長矛陣,陷入了巨大的危機。

夠不著敵人,卻被敵人不斷射殺。

幾米之外,或者是十幾外,嗖嗖飛來各類箭矢。

即使是精銳也扛不住,何況不久之前他們只是一群農夫。

長矛陣,已經名不副實。

有一些帳主悍勇,干脆下令自由沖擊騎兵,稍有戰果。

但隨著軍陣崩潰,空檔越來越多。

八旗馬隊獲得了他們想要的空間、縱深。

開始放棄弓箭,改用長刀。

伊哈春悍勇無比,一把抓住了刺來的兩根長矛。

一發力,居然折斷了一根。

另一人松開長矛,拔腿就跑。

他哈哈大笑,掂了掂了短矛,擲出!

一夾馬腹,沖向他早就看準了的一員白蓮教徒。

此人身穿棉襖,明顯和其余人不一樣。

一矛刺穿咽喉!

伊哈春的悍勇,和帳主的陣亡,導致了周圍幾十號教徒的崩潰。

就像雪崩一樣,

起初只是幾個小雪球,后面逐漸就失控了。

裹挾著所有人,必須逃跑,別無選擇。

跑的稍慢,就被雪崩埋了。

良瑞露出了釋然的微笑,降低了馬速,割下衣袍一角,擦拭刀上污血。

“都統神武,再建大功。皇上一定會龍顏大悅,加官進爵。”

良瑞哈哈大笑,收刀入鞘,行云流水。

又取下馬鞍邊的弓,搭上了一支箭,箭頭細長如鳥喙,半開弓弦,尋找目標。

說道:

“此情此景,本官想起了漢人的一句話: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都統文武全才,奴才佩服。”

“漢人的話,是講的真好聽。只可惜,戰場不行。”

說罷,猛地開滿弦,松手。

80米外,一名舉刀吶喊的白蓮教帳主,中箭后仰倒地。

“都統神射。”

戰場上,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新入教徒。

大部分人都丟了長矛,四散逃命。

后面,是高舉馬刀悠閑追殺的八旗馬隊。

而北側,宜昌鎮標也脫困了。

潘世貴獰笑道:

“弟兄們,追殺白蓮,刀不卷刃,不許停步。”

1里外,傳出了炮聲。

白蓮教為數不多的10幾門火炮,打響了。

炮兵素質很差,壓根不懂瞄準,所以并未造成多少傷亡。

洪教主舉著寶劍,穿著黃袍,頭戴金冠,

站在了大旗之下,昂著頭。

他的強裝冷靜,給了周圍教徒莫大的信心。

“教主,王堂主所部靠攏過來了。”

“告訴王胖子,護住我的兩翼。”洪教主翻身上馬,用盡平生的力氣大吼道,“火槍圣軍,何在?”

2500名肩扛火繩槍的忠實信徒,立即狂熱的大呼:“在!在!在!”

“勇敢的踏步上前,擊潰清軍馬隊。白蓮圣國萬歲!”

一員入教20余年的中年漢子,走在了火槍軍陣的最前面。

他抖開了一面大旗,狂熱的臉上,毫無懼色。

就這么走向死亡!

2500名端著火槍的教徒,以三百人一橫排的寬度,默默的走向前。

步伐不快不慢,但是很堅定。

他們已經提前點燃了火繩,裝填好了火藥。

李郁賣的這批火繩槍,按照標準是20克的裝藥,隨槍零件中有一個小竹筒,裝滿后恰好是20克。

可這些狂熱的教徒們,居然倒入了兩小竹筒,雙倍裝藥!

如果西山槍炮廠的老張廠長見了,肯定要跳起來痛罵,這是不講科學!

然而,這些教徒就沒打算開第二槍。

一群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怕區區的炸膛事故嗎?

最前排的人,壓根沒隨身攜帶火藥、鉛彈。

后面的人稍微好一些,也僅僅是攜帶了僅可連續射擊10次所需的彈藥。

由于火繩槍的特殊性,槍手之間不能靠的太近。

所以這300人橫排的正面寬度,就超過了400米。

而遠處的清軍騎兵,也發現了這支建制完整,士氣高昂的敵人。

副都統良瑞,摘下頭盔,摸著锃亮的頭皮笑道:

“兒郎們,半個時辰內擊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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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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