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35 乾隆:朕會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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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先生,投資農桑能有幾倍的利?”

“2倍!”

“投資南北皮貨、茶馬貿易呢?”

“至少10倍!”

“投資一個帝王呢?”

劉金鑫抬頭,半天才開口道:

“無法估量,數萬倍,不,十萬倍。”

李郁慵懶的靠著椅背,猛灌了一口茶。和這幫山西老摳打交道,太費茶水了。

“你家眷呢?”

“都,都在太原府。”

“為何不隨你一起到江南?”

“山西票號業鐵規,家眷不許隨掌柜的駐外,掌柜的也不許在外地討小的。”

“太不人道了!”

“大帥說的是。主要是東家怕咱們這些駐外的掌柜們起二心,扣著家眷就是當做人質。”

李郁平靜的瞅了他一眼,

可惜了,我和你東家想到一塊兒去了。

“劉先生,你是聰明人,和大清朝那些老古董混賬不一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認可士農工商!我覺得守法商人、精湛技工應該和士并列。”

劉金鑫如被雷劈,愣住了:

“大帥說笑了,商賈哪有登堂入室的道理?”

“為何沒有?”

“因為自古就是如此,3000年來都是如此。”

“自古如此,便對嗎?”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瀟灑離去。

今天的這番話,不能說都是畫餅,倒是有不少真實想法。

劉金鑫信不信,信幾分,都不重要!天成元票號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必須按令行事,這就夠了。

李家軍要壯大,就需要依賴各路勢力,光明的、騎墻的、見風使舵的

2日后,江寧城。

城中民心惶恐,軍隊士氣低落,士紳們惶惶不可終日。

紫金山的炮聲,日夜不停。

整個滿城一片廢墟,被燒成了白地。那些往日里昂著頭的八旗子弟,都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不過,衙門一道命令。

就讓城東一大片的漢人百姓全部遷走,騰出房子給旗人住。

衙役們惡狠狠的罵道:

“你們只是暫時讓出屋子,人家旗人老爺失去的可是幾代的財產吶?”

總之,此事加劇了城中動蕩。

劉千正愁找不到新的素材搞事情,這簡直就是瞌睡送上枕頭,借題發揮,讓城中人人自危。

每日一謠,謠謠領先。

無數小道消息,在城中撒播。

真假難辨,總之人心惶惶。

以老高為首的商人們,抓住這個機會開始了最后的瘋狂。把日用消費品的價格,全線漲價!

光漲價還不算什么,劉千默默的出了一個主意,惜售。

大米80文一斤?

您還別嫌貴,到了下午,掌柜的一個眼色,伙計們就掛售罄的牌子。

上板,謝客!

憤怒的江寧百姓自然不是吃素的,除了漫天飛舞的藍鯨雅言,還有憤怒的拳頭和磚頭。

米鋪敢賺這種錢,自然有萬全的準備。

一聲唿哨,立馬有手持棍棒的打手沖出來,狠狠的暴擊。然后街巷巡邏的衙役們也沖出來維持秩序。

戰時當用重典,總督大人說的!

衙役們時時掛在嘴邊,高舉虎皮大旗。抓幾個最不順眼的關進站籠。

這樣的場景不止在米鋪,在煤餅鋪子、食鹽鋪子、藥材鋪子甚至棺材鋪子都有發生。

一種末日之前的狂歡。

老高為首的商紳聯盟,賺的心驚膽戰。

主要是這錢來的太快,太容易,比預期的還要高出許多。刨掉打點兩江總督府、江寧府衙、附郭縣衙的銀子,利潤依舊驚人。

老高紅光滿面,以60歲高齡正式出任本府商會會長。

上任伊始,他豪邁的說道:

“商界同仁們,當前的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只要這江寧城再堅持半年,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成為大清朝數得上號的商人。”

“這位是天成元分號掌柜,諸位要是存銀子可得抓緊嘍。人家也要漲漲價,發發小財嘍。”

一名留著精致八字胡,頭戴鑲玉瓜皮帽的漢子起身,

笑嘻嘻的拱手一圈道:

“明日開始,鄙號的戰時避險業務,手續費額外再加1成。不過今日照舊,照舊啊。”

一胖子豪邁的舉起手掌,來回翻了三次。

“15萬兩,先口頭約定,明日將現銀搬給你,如何?”

“沒問題。”

會長老高又起身,大聲說道:

“諸位同仁若是要提前去江北,可以提前知會我。我這邊已經走通了官面還有那邊的關系。這么說吧,甭管江寧城明天是血海火海,在座的每個人都會有10張過江的船票。”

眾人一震:

“會長,此事當真?”

“我老高在江寧城混了一輩子,靠的就是人品。老王,你要不先試試?把伱老婆孩子先送到江北?”

被稱作老王的鹽商,點點頭:

“我看行!”

“先送幾個趟趟路。”

天成元江寧分號掌柜的,又湊上來說道:

“貴公子去了江北,不必擔心零花錢。天成元在揚州府有分號,可以憑票先支銀子。”

這話一出,全場幾十號人都突然看向他。

作為會長,老高首先問道:

“是全部嗎?”

“對,天成元是有信譽的票號。不過賊勢兇猛,說不準揚州府也保不住。如果這會都取出來了,后面揚州府再淪陷,諸位又得再存一次。這手續費可不興打折”

眾人默默點頭,合情合理。

還是存在票號里更穩妥,可以在異地安全的取銀。

實在不行,到京城也能取。

劉千不露聲色問道:

“在下有一個擔憂。萬一,總督大人發兵抄了你們票號的銀庫怎么辦?”

八字胡掌柜喝干杯中酒,搖頭晃腦道:

“鄙號有位股東,乃是本朝有力人士。”

高會長也感興趣的問道:

“六部堂官?”

“小了。區區一個尚書算的什么。這么說吧,這位爺圣顏天天得見,紫禁城茲當是自家院子。這話題就此打住啊,事關老大人的清譽,希望諸位也管住自己的嘴。今天的話,哪兒說,哪兒了。”

高會長端起酒杯:

“我年齡大,忘性大。剛才說的什么?我已經忘了。”

哈哈哈哈,眾人笑成一團。

東邊的紫金山上零星的炮聲只當在助興奏樂來了。反正大家在城西,安全無虞。

江寧城,抓人的行動逐漸離譜。

李侍堯篤定城中有細作,下嚴令搜捕。衙役、綠營兵們挨家挨戶的盤查,稍有嫌疑或者看不順眼的全部抓捕。

每條街都有人被捕入獄,大牢里人滿為患,只能臨時征用兵營審訊。

為了拿到賞銀,每天都有人屈打成招。已經拿到了“細作”的口供100多份,其中光主謀就占了一半。

江寧城最近十年發生的所有大案,都被認領了。

就連明孝陵,都有好多人搶著供認是他暗中保護的。哦對了,還有紫金山失火案、夫子廟盜竊案、總督衙門鬧鬼案,都被人認領了。

新上任的江寧署理通判,軍機大臣于敏中的大兒子于運和看的直皺眉,將所有案卷全部壓下,下令重新抓認真抓。

他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加之涉世不深做事還有點底線,沒那么的下作。

責令衙役們不許隨便亂抓,要大體確定有問題了才能抓。

至少,得搜出點細作的物證?

比如說,兵器、來往書信、行動經費、腰牌旌旗什么的。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下面的衙役執行起來就歪到了姥姥家。

要證據是吧?

成!找有點錢卻沒有背景的大宅門,只要不塞足了誠意,就破門搜查物證。

金銀就是細作活動的經費。

大宅門里都有護宅的兵器,妥妥的造反鐵證。

然后到底是不是,就交給通判大人您來確認了。

不是?那也沒關系,釋放唄。反正咱們在搜查的時候,已經撈足了。

于運和氣的鼻子都歪了。

他本想借助這個機會好好的表現一下,如果能抓到幾個真正的細作,他就算是守城有功。

“你,你們抓人能不能用點心?”

“大人,小的們盡心了,都是按照您說的嫌疑標準抓的人。再說了,這細作兩個字也沒寫在臉上啊,只能把看著不對勁的都抓起來碰碰運氣,拷打一下,萬一就遇到了呢”

于運和拂袖而去。

他讀了半輩子的書,很少接觸實務。如今總算是理解了老爹的那句話:“老吏十年,鬼都纏不過。”

能讓堂堂軍機大臣如此評價,大清朝的吏員群體之刁鉆難纏,可想而知。

當然了,官想整吏不是沒有辦法。

如果他老爹在場,肯定會告訴他:

“你是官,就該用官的方式去搬掉障礙。搬出大清律,找出那些煌煌國法,對癥抓藥,只要扣住一條,就是人頭落地。用大義殺人,理直氣壯。”

“找不到證據?那就拋出一塊肥肉讓他們競爭,有競爭就有仇恨,有仇恨就有人主動向你提供證據!”

“在咱大清,可以不懂如何做事,但是一定要懂人。”

這些道理,縱然是天資聰慧的寒門子弟也很難深窺。

直到仕途兜兜轉轉,多年以后才猛然醒悟,只可惜須發已白,只能寫進書里,希冀下一代能少走彎路。

不過,劉千在城中混的很滋潤。

衙役們見了,都恭敬的尊稱一聲:牛老爺。

牛老爺有錢還大方。每次巡邏路過,上門登記就沒讓人空過手。大家伙總能撈點散碎銀兩花花。

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壞人?

圓明園,

一騎沖入,馬蹄聲錚錚。

這很不尋常,不合規制。太監宮女們都連忙躲開到道路兩側,生怕被撞飛了。

沖到福海(園中的一個大湖)邊,勒住駿馬。

幾乎沒有停頓的下馬,沖到殿外就是一個漂亮的滑跪。

門口的太監連忙接過,低著頭送進去。

乾隆緊張了起來,連帶著于敏中也心跳過速。

“皇上,江南的八百里加急軍報。”

“拆開。”

總管太監秦駟利索的拆掉火漆,取出里面的紙。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因為紙上竟然有血跡。

給皇上的密信竟敢如此失禮,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敗了!

富察.明亮帶著幾百號殘兵,在九華山被追殺了幾十里才甩掉了追兵。匆忙之下,在家奴的背上寫了這份軍報。

又浪費了三天時間,才通過安慶官府遞送出去。

乾隆僅僅看了兩行字,就頭暈目眩。

扶住了桌子,穩住身形。

“皇上”

秦駟心疼的伸手扶住老皇帝,卻被狠狠甩開,嚇得他連忙跪在地上。

乾隆看完了全部200多個字,紙飄落在地。

于敏中連忙撿起瀏覽了一遍,臉色煞白:

“這,這怎么可能。”

“諸位臣工,咱們的大清遇上麻煩了。火器營和西山健銳營一萬多人在江南全軍覆沒。明亮幾乎是只身逃出,人此刻在廬州衙署待罪。”

殿內所有人的腦袋都嗡的一聲,麻了。

帝國最精銳的一萬余八旗軍隊,沒了!

“皇上,那可是去年剛剛從金川戰場凱旋歸來的百戰精銳啊。怎么會”

乾隆疲憊的坐回椅子里,感覺渾身精氣神被抽空。

眼神空洞,說道:

“朕從一年前,就隱隱覺得江南一帶有什么不得了的可怕東西在活動。到了今日,朕才明白,這可怕的東西是個落榜書生,他叫李郁!”

殿內很安靜,一群大臣跪著,但是上身筆挺,昂著頭聽圣訓。

努力的展現自己的骨氣!

還有冷靜!

國難見忠臣,這可是刷臉的好時機。

乾隆用一種恍惚的語氣說道:

“朕冤枉了太湖協副將施令倫,錯怪了施家。他根本不是反賊,而是被反賊和當地官府一道給逼反了。”

“下旨給施令倫平復,追授江南提督。施家的侯爵位置,恢復!挑選一二得力施家子孫進京,朕還要重用。”

“明亮他自囚在廬州府大牢,向朕請死罪。諸位說說,怎么處置?”

于敏中趕緊說道:

“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是富察氏的子弟。”

“是啊,富察氏滿門忠烈。”

乾隆點點頭:

“明亮罰俸1年,降為三品城守尉,仍在軍前效力。”

“調集陜甘、山東、河南、直隸綠營4萬人,組建江北大營。”

他心中有句話沒好講出來,滿人流的血夠多了,不能再沖在最前面了。該讓漢人蒙人為大清做出點犧牲了。

“錢峰卸任欽差,不必回京,就讓他擔任江蘇布政使兼兩淮鹽運使,負責為江北大營籌措糧草軍餉。”

于敏中心想,朝廷遇到難事了,孤臣直臣們的話語權就大了。若是天下太平,錢峰這小子指定要在某個邊陲縣城默默待到死。

“請皇上示下,江北大營駐地設在哪里?又讓何人統帥?”

乾隆還未來得及開口,殿外又傳來了馬蹄聲。

由遠及近,然后一名小太監急匆匆進來。

“皇上,兩江總督的加急軍報。”

乾隆深吸了一口氣,說真的,60多歲的老頭了,吃不消這么接二連三的被打擊。

“奴才李侍堯泣血奏報,京旗援兵一戰盡墨,賊勢滔天,江寧如大海孤舟危在旦夕。賊據紫金山,晝夜炮擊,城破只在旬日之間。奴才世受皇恩,當與江寧同沉。城在,奴才在,城破,奴才死。”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縷表達死志的頭發。

乾隆閉上了眼睛,只有出氣。

一旁的總管太監秦駟又想召御醫,又怕被罵。急的滿頭大汗,只能求援似的看向于敏中。

然而于敏中老神在在,宛如泥塑,絕不多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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