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55 乾隆:王亶望他敢報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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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

湖中的御舟上,乾隆背著手,躊躇滿志。

這么久的陰霾終于散去了一大半,湖北的大小城池除一兩處之外,其余已經全部被官兵收復。

白蓮老巢被搗,主力建制被打散了,竄進了大別山區。

阿桂率領著三省大軍在后面窮追不舍,沿途打了4仗,4戰4捷,斬首1萬余級,已至鄂皖交界處——英山縣。

江西巡撫奏報,有一股數千人的白蓮殘部竄襲本省,停在了袁州府境內的萍鄉縣,為首的乃是叛將張厲勇。

說了這么一大通,目的是請示圣意:

可否將聚集在本省東北方向準備進軍浙江的數萬兵力,調集到本省西南方向的萍鄉縣,先撲滅這股殘匪。

從江西巡撫的立場來講,肯定是希望先撲滅張厲勇部殘匪的。

因為事關本省的士紳安危、賦稅錢糧。

而江南的亂子和咱江西何關?

乾隆雖然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可對于是否要調兵頗為矛盾。

于是吩咐:

“將此折送到阿桂手里,朕不干涉。他辦事,朕放心。”

“嗻。”

軍機大事一刻不得耽誤,總管太監秦駟立即跑到船尾,吩咐人速辦。

御舟攜有2條小船,此時放下一艘即可。

侍讀學士紀昀,心中倒是產生了極大的佩服。

皇帝雖然年近古稀卻是頭腦清醒,會用人敢用人。軍事方面拿不準的事他就交給前線將領決定,這份月匈襟非常人可比。

自己今日隨駕,主要是為了和詩。

皇上心情好,詩興大發。一口氣做了5首詩,其中2首是遙祝湖北大捷,3首是感慨圓明園的風光秀麗。

只不過,這5首都不完整。其中2首沒題目,2首缺了最后一句,還有1首平仄對不上。

紀昀才思敏捷,自然就負責這金甌補缺的事了,補全補齊,讓主子滿意。

乾隆過目后,點點頭:

“和朕想的完全相符,就這樣吧。”

“謝皇上夸贊。”

突然,乾隆看著湖邊一處酷似江南風格的亭閣。

突然冒出一句:

“江南無龍脈,李逆也稱王?”

紀昀心中一凜,沒敢搭話。倒是一旁的和珅,湊了過來:

“主子說的是,江南從來無王氣。那地兒是安樂窩,養不出真龍,最多出幾個柳永。”

不知為何,乾隆今天特別的抬杠:

“那朱元璋呢?他也稱過吳王,也是從江寧展開的霸業吧?”

和珅正色道:

“皇上大謬。”

此話一出,周圍人嚇一跳。秦駟心想,和大人你是真飄了,這等狂悖話語也能說出來。

乾隆也緩緩轉身,看著和珅。

“主子,朱元璋一代人杰,李郁不可比。”

“嗯。”

見乾隆贊許,和珅繼續講道:

“朱元璋雖是江南發家,依靠的卻不是江南兵,而是淮西悍將驕兵。恕臣直言,江南人可以科舉、可以經商、可以做學問,唯獨出不了悍卒猛將。李逆之軍實則是依仗火器犀利,掩蓋了缺陷。”

“朕聽著,你繼續講。”

“奴才翻閱了工部兵部的一些陳年舊檔,金川之戰,官兵歷年共計耗費火藥450萬斛。而李逆呢?”

在場所有人都一咯噔,感覺和大人揭開了一個不得了的關鍵問題。

和珅緩緩說道:

“奴才大膽猜測,若封鎖斷絕其硝石硫磺來源,則等于砍斷了李逆的一條胳膊。”

“江南有銀子,有糧食,有布匹,有市鎮,但是唯獨沒有硝石礦。”

“主子可派干員擔任欽差,對江南實行史上最嚴格的物資封鎖戰略。沒有火藥,他的火炮再多又有何用?光是堆綠營兵,就能把他堆死。”

見龍顏大悅,和珅干脆說的更大膽點:

“我大清子民何止億萬。10萬綠營兵堆不死他,就再招募20萬。比比看,是他的槍子多?還是咱大清的兵丁多?”

在場大臣紛紛低下了頭顱,不敢聽下去了。

一些體質虛弱的大臣甚至嚇得腦袋發暈。

乾隆走到和珅跟前,搭著他的肩膀:

“朕聽說你府上剛添了人口?”

“賤內給奴才添了一犬子,剛滿月。”

“朕的惇妃剛給朕添了一位皇女。年齡相仿,出身接近,朕和你就做個兒女親家吧?”

甲板上所有人都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張的老大。

縱然是七竅玲瓏的和珅,也愣了好一會。

幸福來的太突然,腦瓜子嗡嗡的,兩行熱淚一顆忠心,只恨不能替帝死。

撲通雙膝跪地,砸的船都晃悠了一下,嗚咽道:

“皇上吶”

乾隆笑呵呵的坐到椅子上:

“今兒是好日子,讓御膳房準備酒菜送到船上來。”

“紀昀,作詩助興。”

“嗻。”

眾大臣也反應了過來,各種拍馬。

突然,乾隆的笑容凝固住了,他看到岸上有一騎快馬狂奔而來,換乘了小船。

敢在皇家園林縱馬奔騰的只有軍情信使。

不會又是什么壞消息吧?

幾十雙眼睛,注視著這艘小船。

劃船的侍衛似乎也感受到了壓迫感,起身大喊道:“報捷,報捷。”

呼,船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報捷好啊,小捷大捷都沒關系,只要是捷。

“報,浙江巡撫王亶望報捷。”

乾隆拆開一看,臉色十分微妙。

第一遍沒看懂。

于是又看了第二遍,才勉強看懂了。

這份軍報所蘊含的語言藝術登峰造極,太燒腦了。

大意就是:

杭州將軍瑞明指揮失誤,連累三軍,杭州失陷了,八旗沒了。

巡撫王亶望突圍出城,殺了一個回馬槍,殲滅了李逆麾下最精銳的西北刀客軍團,斬首悍將蘇十八。

對,王亶望就是如此的膽大包天,厚顏無恥。

報捷軍報全是水,睜著眼睛說瞎話。

軍報的末尾,還有寧波、臺州、金華、嚴州知府的聯合署名,以及十幾個知縣士紳的簽名手印。

這大大提高了謊言的迷惑性。

縱然是乾隆,也覺得這個戰績至少有7成是真的。

一時間,杭州失陷的悲傷也被沖淡了。

因為他的心里也清楚,江南賊兵已經氣候。江寧守不住,杭州一樣守不住。。

“諸位臣工,怎么看?”

和珅沒有開口,不過和他關系極好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開口了:

“臣覺得,有功當賞,有罪當罰。王大人雖有戰功,但失城罪大,應該降職。”

于敏中抬起眼皮:

“老臣附議。但浙江這攤子總得有個人先支撐起來。當有一老辣干吏,據守浙南山區。”

3日前,王亶望的侄子入京。

王爺軍機的門檻都踩了一遍,送出去15萬兩銀票。

這乃是他在甘肅布政使任職上總結出來的先進經驗。

下面拉攏好同仁屬官,按品級分銀子,沒人點炮。上面打點好重臣親貴,沒人掀蓋子!

如此一套組合拳,直接把乾隆當瞎子都行。

旱災水災隨便報。

在歷史上也是如此,若不是因為大軍遭遇連日大雨,影響了行軍,虛報賑災的事恐怕乾隆永遠都不會知道。

沉思片刻后,乾隆下旨:

“著王亶望降三級留任浙江,以道員之身署理巡撫。依托浙南山區構筑防線,抵御賊兵。”

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

“準王亶望在浙江自行募集兵勇2萬人,浙江今年的賦稅不必押解進京,就地充為軍餉。”

“皇上英明。”

因為處置了王亶望,乾隆又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湖廣總督陳輝祖。

一時間,心里不大痛快。

“傳旨,湖北教匪糜爛一省,損兵折將。陳輝祖身為總督負有不可推卸之責任,交部議罪。巡撫周寶昌降為鄖陽知府。”

眾人一聽就明白了,陳輝祖完了。

刑部都察院那幫人都是人精,揣摩到了圣意,肯定不會留情。

“皇上,奴才請旨,湖北的善后誰來負責?”

“刑部右侍郎王杰,遷湖北巡撫,即日出京。”

“嗻。”

王杰,陜西人,年過五旬。

屬于朝堂里少有的廉潔正直之人,不朋不黨,相對獨立。

和珅本想推一個自己的人去湖北填缺的,誰料圣心獨斷,想起了這個老家伙。

于敏中微微閉眼,他發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皇上開始任用那些直臣孤臣了。

前有錢峰,后有王杰,那個馬忠義也算是半個。

都是沒有根基,沒有站隊,也談不上什么家世的角色,卻是簡在帝心。

不過,不足為慮。

一群拉磨的驢而已,若不是重活兒苦活兒,哪兒輪的到他們上?

倒是自己的兩個兒子要上心。

否則自己百年之后,他們要被人坑麻了。

二兒子于時和跟著自己在京城混。

雖說心眼謀算見長,可跋扈霸道也見長。以為這官場掰腕子,都是比大小,誰的頂子大,誰就能贏。

雖然不能說完全錯誤,但是有很大的盲區,容易跌跟頭。

大兒子于運和,雖讀書有天賦,人也勤奮踏實。卻因讀書太多,做事循規蹈矩。書信中時常透露出一種希望做出點耀眼的成績,打穩入仕根基的想法。

想法很務實,但不適用于世家子弟。

平民子弟若有如此想法,倒是極好。一步一個腳印,穩中求進,風暴來臨時也不至于翻船。

世家子弟有這種想法,

要么盤桓在中等職位,不上不下。要么會被人利用,卷入是非。

很顯然,老于家屬于后者!

這倆兒子哪怕有和珅的三四成功力,自己也能笑著去見列祖列宗了。

家鄉金壇縣淪陷,損失很大。但沒關系,浮財而已,幾年就全部補回來了。

急務是給那么多族人重新尋找一安身立命之處。

這次的災難提醒了自己,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家族有必要開枝散葉。

3000里外的蘇州府。

情報署署長劉千坐在一間不起眼的酒樓里,透過窗子看熱鬧。

這段時間里有一個四川年輕人駕船至蘇兜售硝石。

量不多,每次少則兩三百斤,多則五六百斤,但是純度高的驚人。

火藥工廠的老師傅斷定,這批貨應該是品質優良的天然硝土經過幾道工序提純后的成品。

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很可能來自某個硝石礦。

對于當前極度缺乏硝石的李家軍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劉千才親自出手了。

楊遇春,16歲。

四川崇州人,讀過私塾拜過武師,少年時期家道中落,被迫出來謀生。

在原本的歷史上,他被福康安發現,培養成為嫡系將領,屬于嘉慶朝的擎天武將之一。

此時他被一群潑皮攔住了去路。

“嘿,你踩到老子的腳了,賠錢吧。”

“干啥子?敲詐嗎?”

“喲,四川來的瓜皮?沒瞧出來你還挺橫。”

一個潑皮伸手推搡,居然沒推動。

眾人相視一眼,領頭的笑道:

“遇上練家子了。兄弟們,打。”

一群人揮舞著棍棒圍攻楊遇春,街道頓時亂成一團。

蘇州府城,乃是首善之區。

一隊巡邏的民兵很快趕來抓人,卻在街角處被一人攔住,亮出一塊銅腰牌。

“情報署辦案,你們稍候再進場。”

李家軍內部無論官佐匠兵都有一塊腰牌,上刻所屬部門、名字以及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

普通人員,是鐵腰牌。

營指揮使以上,是銅腰牌。

軍團總指揮以及各部門負責人以上,是金腰牌。

而情報署比較特殊,全部是銅腰牌。

所以巡邏民兵見到腰牌后才會如此聽話,并不干涉。

十幾個潑皮持械圍攻竟然沒能拿下這小子。

那一雙缽大的拳頭,誰挨上誰倒地。

兩個潑皮抱住他的腳,另一人抱住他腰,又有一漢子縱身跳起,抱住他脖子,竟然沒能把人搞翻。

反而被甩了出去,場面十分震撼。

劉千感慨,真神力也。

“署長,這小子不會是細作吧。”

“不像,倒是塊沖鋒陷陣的好材料。就他這身板,披甲沖陣一般人擋不住。”

瘦小的劉千很欣賞這種魁梧高大的漢子,大約是基因里的一種渴望吧?

正妻、外宅都是高出自己一頭,身高5尺余的女子。只不過養的外宅比較隱蔽,沒幾個人知道罷了。

楊遇春雖然打翻了十幾人,但看的出來比較克制,沒有下死手。

潑皮們只是頭破血流,少數幾人胳膊骨折,并無更嚴重的傷。

因為他不想鬧大了事情。

作為一個異鄉人,又是冒險做的這種走私生意,他只想掙錢,不想惹麻煩。

“這10兩銀子算是湯藥費。”

留下一錠銀子后,他就想匆匆離開。

沒想到迎面遇上了一隊面無表情的民兵,肩挎燧發槍。

領頭的副隊長,手按劍柄低聲喝道:

“跪下,別動。”

“軍爺,是這些潑皮先動我的。諸位街坊都可以作證。”

圍觀者一聲不吭,這種事誰管了誰惹麻煩。

“我讓你跪下,別動。”

刷,4個民兵摘下了肩上的燧發槍,平端掰開擊錘,將火藥倒入藥池。

李家軍軍規,日常巡邏隊中至少有一半人要預先裝填,確保可以最快進入射擊準備。

楊遇春緩緩的舉起雙手,抱在腦后,撲通跪地。

心中暗暗叫苦,身上還揣著積攢下來的3000兩銀票呢,原本是想掙夠了就回去捐個功名的。

這下麻煩了!

楊家原本殷實富裕,他10歲時家道中落,逐漸窘迫。

他在去年通過了武舉考試,但想實授綠營武職,光有個武舉人身份還不夠,需要一點恰到好處的小意思。

一句話:

他偷偷將硝石販賣給反賊,是為了賺反賊的銀子去當清廷的武官。

一種很質樸很純真的忠君報國理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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