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著躺在地上的遲暮老人,老人很瘦,肋骨一根一根的突出來,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層皮,雙手緊攥著一塊沒有吃完的餅子。
楚云深看著破廟,這處漏風,那處漏雨。地上鋪著些稻草可以當床睡覺。幾個乞丐吃飽了睡大覺,翻了個身,往身上掏掏抓抓,手一捏,繼續翻身睡覺。
楚云深:“……”她感覺對人類的認識還真是遠遠不夠。
李凌修臉色微紅,給楚云深解釋:“帝都房子太貴了。我在努力找活干,等爺爺好之后,就可以租房子了。”
大夫搖頭,沖李凌修擺手道:“小哥你也別給我錢了,你還是多陪陪你爺爺。”
“大夫,你什么意思?”
大夫嘆道:“回天乏術,我不知道你爺爺是怎么熬到現在的,但是,也到了燈盡油枯的時候了。”
楚云深皺眉,問道:“多有些好藥呢?靈芝人參什么的?”
大夫道:“靈芝人參也不是靈丹妙藥。要真如公子所言,那天下富人顯貴,豈不是一輩子沒病沒災?恕老朽無能,老朽告退,告退。”
“大夫!”李凌修想追上去,卻聽到身后爺爺微弱的叫聲:“小凌……小……凌……”聲音就跟破了洞的紙糊窗戶,風一吹,便不成樣子。
李凌修跪在地上,痛聲道:“爺爺!”雙手緊緊扣著地上的土,“爺爺,大夫說,您只要好好休息就能好了的。”
李爺爺抬手,顫顫巍巍的將半塊已經干了的餅子塞到孫子懷里,竭力睜著的渾濁雙眼里滿是慈愛,“吃,小凌……吃……”
“爺爺!”十二歲的李凌修放生大哭。恨天災,恨,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想抬起手給孫子擦擦眼淚,手抬到一半卻再也舉不起來,重重的打在地上。
楚云深嘆息,上前給老爺子合上雙眼,他到死都在看著自己的孫兒,眼中慈愛不減。
李凌修在哭:“我沒想到……沒想到,爺爺的病那么難治。我以為,只要有了錢,找到大夫替爺爺治就成。給爺爺吃的好,穿的暖。就沒問題。大家都是這么做的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本事……”
楚云深道:“怎么能怨你呢?你一個人啊。”根本就沒有那么大力量啊。
“好好把你爺爺安葬吧。”
“安葬什么啊,破葦席一卷,亂葬崗一扔就是。”翹著二郎腿剔牙的乞丐說。
李凌修哭道:“我得去給爺爺買口棺材。”
楚云深想了想,我跟你一塊去吧。
李凌修搖頭:“太晦氣了,大東街上棺材鋪有幾家。公子我自己就可以去。”
楚云深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來帝都幾天?”
李凌修低頭,羞愧道:“不到五天,我怕說少了,公子不愿意要我干活。我之前想去人家打工,但他們都嫌棄我帶著爺爺。”
楚云深嘆道:“你盡快把你爺爺安葬,我的事很急。明天能行嗎?”
“可以。喪葬一應事務給做完。”
他們在帝都天啟也只是浮萍過客。匆匆而來,匆匆下葬,卻不知剩下的孩子能否在帝都扎根生存。
“公子,我用不了這么多錢了已經。”李凌修拿出五十兩的銀票還給楚云深。
“你先用著吧,我這五十兩可是雇傭你一年的工錢。”
李凌修沒爭辯,把錢收了起來。
“哦,對了,多熟悉熟悉帝都的大街小巷。”楚云深囑咐道。
李凌修苦笑道:“全部我不敢說,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巷子我是走遍了的。”
“找個活計不容易。明天你去長寧街韻香居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跟老趙掌柜說,是小老板讓你來的。”
“好。”
小小少年眼睛通紅,楚云深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最后只說句:“我想你爺爺是希望你不斷自拔與更新。假以時日,錦衣歸來,你爺爺在天之靈也會欣慰。”
逛了一下午,在外面小攤喝了碗餛飩。餛飩很鮮,紫菜蝦皮香菜老陳醋,勾的楚云深饞蟲一個一個往外冒。
餛飩攤攤主是一對夫妻,年紀大了,但是看起來仍是舉案齊眉和和美美。
一個包餛飩,一個煮餛飩。兩廂配合默契。
等楚云深回到侯府,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去跟老太太談了一下今日的見聞。
老太太直嘆:“人生無常。那個少年也是可憐,從今以后,就是孤身一人了。”
楚云深走后,老太太給臘梅打了個手勢,“去把那少年的底細給查清楚。”
可能今天吃的有點多,楚云深到到處走走停停消化消化食。
定城侯府雖然在帝都豪族之中算不上最大的,但是,占地面積也不小。
廢棄的院子有幾座,楚云深正好停到其中一座。
聽到里面穿來哭泣聲,楚云深心說怎么侯府人這么喜歡大半夜的跑出來哭?
“老天爺沒眼。好人活不長久,惡的卻享受了榮華與富貴。”
透過門縫,楚云深只能看見女子的背影以及火盆中燃燒的紙錢。
“他們以為我們認打認罰,豬狗不如。可是啊,兔子急了還咬人!也不想想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妹妹啊,你來世投胎,投個好人家吧。好賭娘酒鬼爹,你可別再碰上了。我們這種人,爹娘都不當個東西……”
楚云深沒聽下去,轉身快步離開了。這話聽的讓人心里不好受。
女子繼續說:“妹妹啊,我給你報了仇就去找你。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大不了又是被賣被發落。我們自幼分離,好不容易重逢,又是死別……”
睡的正熟,外面卻吵吵嚷嚷了起來。楚云深一掀薄被,跑到門口,入目卻是火光漫天。
走水了?誰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