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在練劍,地點位于山莊別墅后上方的密林中,這是個多云的夜晚,天上沒有星月之光,山中卻有劍光流轉,灑落時如星芒,揮動時如匹練般的月華。
此刻的秦漁,身姿增添了月影仙子般的明媚,神色中卻有一抹再見齊箬雪時那般無言的嫵媚風情。
上次在郴州南塔公園地下,秦漁就已宛若真人,只是感應中缺乏靈動人氣。她當時伸手將琉璃珠“接”了過去,是游方第一次看見她笑,也是第一次主動的人性化交流。現在的她在劍意流轉中卻已經擁有了人氣靈動的感應。
游方不是一個“人”在獨舞,劍意生動仿佛化蛹成蝶,那便是帶著生動靈性的秦漁。這靈性是游方所賦予她的,但秦漁就是美女秦漁,不是世上任何一個人。
如果說游方的畫卷可以攜帶世間的山川美景與靈樞地氣,那么這一柄配劍攜帶就是另一種風景——世間的美人風景。但是游方所見過的任何一位女子,都不可能有秦漁這般凌厲的煞意,她畢竟是一柄殺人利器所凝煉的靈性。
這般劍舞,以古人的話來形容“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不僅是在凝練劍意互勁力,也包含著陰陽生煞大陣的玄機,沒有動用七曜石和冷云晶,游方和秦漁就是陣法的中樞,很類似與他與向影華在月下舞劍,但此刻看上去只有游方一人,陣法也是含而未發。
他這幾天一直沒有離開山莊別墅,不僅夜間練劍,正午也練劍,幾乎達到心無旁騖的狀態,除了吃飯之外就是練功,連睡覺時都在運轉內養心法,這里也是一個很好的修煉環境。
師傅傳授煉境心法時曾提到過:歷世間大喜大悲、驚心動魄之事,莫自傷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癲狂,神魂不欲瘋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
這番話很不好理解,劉黎一生不知經歷國多少驚心動魄與大喜大悲,從表面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但若只把他當作一位嬉皮笑臉的老頭子,那就完全看走眼了。去年這個時候,吳屏東仗無形之劍而去,誰又能看出,這位一生儒雅的學者,胸懷中是怎樣的壯烈?
游方尚未到達那種人生境界,他的經歷談不上大喜大悲,但齊箬雪的事,也讓他很有牽神之處。他的處境說是驚心動魄稍有些夸張,但那夜的揮劍一跳也足夠驚情,不知那位神秘高手是否仍在暗中窺視,他得步步小心。
按他一貫的秉性,可能早已遠遁千里,劉黎專門鍛煉過他,那時他連靈覺尚未掌握,在洛陽把劉黎都給甩掉了。可是今天諸事未畢、情況不明,他也不好丟下向影華甩手就走,向影華勸他不要離開山莊,倒也是保護他周全的一個方法。
不知齊箬雪的情況怎樣了?姑娘家遭遇這種事情,她卻什么也不能說,這種感覺絕對不會很好受,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做錯事給自己帶來麻煩?那位神秘高手應該清楚他就在白云山中,游方卻不知對方在何處、究竟已了解他多少情況,這種感覺也很不好受。
住在山莊上看似悠閑,條件很奢華,可仿佛受困于無形之網,小游子寧愿回到康樂園那個一月七百塊租來的溫馨小窩去。如果屠蘇、肖瑜都回來了,那生活就更美好了,可惜啊!現在回頭想,去年那一學期的日子,過得實在太舒服了。
但游方并不消沉愁苦,對師父傳授心法時所說的話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的應對就是練劍,每日誠意潛心專注練劍。內家功夫、練境之道、靈樞陣法全部融入其中,他雖已邁入真正的高手行列,不怵任何大場面,但畢竟修為尚淺,最近連續三次遇險。
第一次是遭遇孫風波,無路可退很是狼狽;第二次是在松鶴谷的祭壇上,差點下不了臺;第三次就是遭遇神秘高手,差一點徹底栽了。油梭子發白——還是短煉啊!
俗話說勤能補拙,但游方可一點都不“拙”,他的手段之“巧”已超出大多數高手,如今須追求體會的,應該是傳說中的大巧不工、無跡可尋之境。他練劍并不忌諱向影華,現在的處境,也不能脫離向影華的神念之外,就像在費居存的時候一樣,她愛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以向影華的她眼界,還有什么能令他動容呢?就是這樣的劍法,曾與她合舞共鳴!游方還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就是以練劍為精進之要,師父劉黎就是這樣吩咐的,其他的一切手段都是輔助。
游方自幼跟隨奶奶和福清學拳腳刀劍,然后與三舅學內家功夫,功夫有成之后才遇到的師父劉黎,還得到一柄寶刃泰漁,獨特的機緣造就了此劍匪夷所思的靈性,他劍法包含了很多獨有的精妙,連向影華見了都欣賞不已。
就是有一點小小的遺憾,游方這幾天練劍,卻沒有邀請就在身邊的她合舞。
松鶴谷中月下對劍,是那么的默契神妙,祭壇上激引天機大陣,一番劍舞堪稱合璧,天下同道盡皆驚艷。
如今他在白云山中練劍,劍意中分明包含了陰陽生煞大陣的變化,那還是她傳授他的陣法心得,假如邀她合練,豈不是……?她潛意識中其實在等他的邀請,就像這是一場只有他和她的舞會。游方卻在獨自起舞。
唉,女兒家這種心思卻沒法說,說也說不清!
“那好,我出手便是。”——無意中等了3天,向影華終于做此決定。
……自從春節回鄉打造畫卷以來,游方已經很久沒有正式練劍了,此番再回泰漁,不知不覺中已大有精進。如今再登松鶴谷祭壇,必不會有當日之尷尬;再遭遇孫風波,同樣的手段,也不會像但是那般狼狽;至于那位神秘高手,唉,正面對敵還是先別想了。
練劍正到酣暢處,神識中忽聽見泰漁的嘯音示警,有人向他出手,但似乎并無敵意。緊接著就聽見清脆悅耳的微鳴聲,來自向影華腕上的手鏈,這聲(原身)音辨不清方位,似乎從周圍山林各個方向傳來,然后天地靈樞運轉,竟將游方困在了當中。
秘法之妙,在于借天地山川之感應,更有甚者,可轉移山川地氣之靈樞感應于人。向影華的神念如凝,封住了游方移轉靈樞的空間,天地靈機皆為她所奪,卻不詳拳腳格斗那樣有一個明確的招式或攻擊方向泰漁嘯音不斷,游方劍舞未停發起了還擊游方是有形之生,泰漁是無形之煞,游方為陽剛,泰漁為陰柔,神識內勁皆發,煞意靈性相和,身形與劍光相隨,宛如流轉之太極他沒有揮劍脫困而去,而是與向影華的神念移轉靈樞相擊,竟斗了個旗鼓相當向影華當然未盡全力,只是與他試法而已,兩人顯得很默契,雖看不見她人在哪里,手鏈發出悅耳微鳴聲卻連綿起伏不斷,竟似樂章看上去倒像游方在林間起舞,她在林中伴奏,雖是一番相斗,卻不帶一絲殺氣,而更似傳神的相互配合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悅耳鳴聲似無言之語,隨后無聲,不用說話游方已知她要收法,他幾乎同時收劍,這一番相斗感覺恰到好處,不至于很累,神識淬煉卻甚是快意向影華從林間走了出來,帶著贊嘆的語氣道:"蘭德先生好劍法,我方才若是想殺你,你雖不敵,但應變迅速應可脫身而去,我尚且如此,那位高手若想對你不利,除非是突然襲擊才能一擊奏效但你要切記,萬一遭遇那人不可正面糾纏,被神念所困一旦陷入激斗,你就很難走脫了,方才影華未盡全力"游方訕訕笑道:“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逃跑倒是很擅長。”
向影華也笑了:“蘭德先生何必如此謙虛,你若只擅長逃遁,如何能個啥孫風波?若非那件事,我們還不會這般結識。你的短劍應是有靈之器,能借影華一觀嗎?”
她想把胎魚拿過去仔細看,這劍差不多就是一把匕首模樣,乍一看見誰也不會認出來歷,但拿在手里認真觀瞧就不一樣了,劍鍔上的錯金華紋仔細辨認其實是鳥篆文“泰漁”二字。
實際用于格斗的兵刃與觀賞收藏品不一樣,劍柄上一般都要纏東西,不僅保護原材質、增加持握的摩擦力,還可以是美觀的裝飾,并達到最舒適合手的狀態。游方也挺詭,編織劍穗的時候,同時用白色素紗纏繞劍柄,還在劍格上交叉纏了兩道,擋住了大部分錯金花紋。
聽說她要看,游方心里很為難,表面上卻很大方的拔劍遞了過去道:“此劍是護身之物,對于我來說,就如同向小姐那串熟練。”他還是稱呼她為“向小姐”,而不是曾無意中脫口而出的“影華”。
向影華接過泰漁在手中摩挲把玩良久,一邊看一邊道:“好凌厲的煞意!好精純的靈性!竟是能與主人相呼應有靈之器,實屬罕見啊,他人未經洗煉還不好控制。蘭德先生一定下過很大心血的養劍,難怪你能與劍光合舞,令影華嘆為觀止。”
她的眼力倒是極高,一眼就看出秦漁是一柄能與主任相呼應的有靈力之器,但他也不可能看破“劍靈秦漁”的奧妙。有靈性的器物不少但像秦漁這樣的“劍”簡直是對想象力的一種挑戰,游方養劍練劍,都快鬧出聊齋了。
別說是向影華,就算是陸文行死而復生,從地下爬出來再見秦漁,如果不辨認銘文,僅憑神念感應粗略觀瞧,恐怕也認不出它是尋阮派歷代掌門的佩劍。這天夜里的練劍,向影華又來了,很默契的出手,白天與午夜的天地靈氣與山川環境不同,自然優勢一番神妙難言。下午是張璽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止他一個,尋阮一行四人登門拜見蘭德前輩。張璽出國了,他畢竟是個生意人,做遠航買賣經常要到各地甚至各國出差,游方先前并沒有想打擾他做生意,聽說之后并未留言催促也并未說自己來到廣州。但是剛到州的當天夜里,就發生了遭遇神秘高手襲擊事件,第二天他立
刻又給張璽辦公室打電話,自報梅蘭德的名號并留下了聯系方式,請助理轉告張總立刻回電。
沒過多久,張璽的電話就打來了,游方告訴他,自己與向影華結伴來到廣州,正準備登門拜訪,不料遭遇了一件意外。
事情的經過,游方在電話里說的很簡要,只提自己半夜遇偷襲,來者是一位掌握神念的神秘高手,卻被向影華驚走,沒有講發生的地點,也沒有提到斷頭催的事情。他還問張璽,是否了解廣州一帶有這樣的高手行蹤?
這一問,張璽不禁心生疑忌,天下各派達到化神識為神念境界的高手,他所知的,差不多一雙手就可以數過來,其中常駐廣州的是一位都沒有,連他本人都差了一絲火候。這人只可能是外來的,若說經常出入廣州的倒是有一位,就是尋巒派第一高手包旻,包旻剛剛突破化神識為神念的境界,難道是發生了什么誤會?
這話張璽沒敢直接說,而是問“蘭德前輩”住在哪里,他可以派遣尋巒弟子保護,并盡快趕回廣州拜見。游方告訴了他自己住處,但說派人保護就不必了,自己未必沒自保之能,況且月影仙子就在這里,足以對付。
游方所擔心的就是神秘高手未走,可能仍在暗中窺探伺機偷襲,敵在暗我在明,一般人可應付不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他托張璽讓尋巒派弟子暗中查探,最近是否有高手在廣州落腳的痕跡?一旦發現千萬不要驚動,趕緊告訴他,然后掛了電話。
假如那位神秘高手是狂狐、李冬平一路,查著“梅蘭德”這條線索來的,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他已經成為他們的心腹大患。另一方面,游方也不想放過對方,有這樣一個高手在暗中惦記著,除非他以后不打算以梅蘭德的身份出現、不再與江湖同道打交道,否則連覺都睡不安穩。
如果能查到那人的行蹤并確知其身份,情況就會大為改觀,不再是我明敵暗,搞偷襲游方又不是不會,再高的高手如果落了單并被人暗中咬上了,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師父劉黎早就告訴過他這個道理,看不見而又隨時可能出現的威脅才是最大的威懾。
游方一直都沒忘記吳老的遺愿呢,弄不好在此人身上還可以查出線索。
張璽與蘭德前輩通電話之后,趕緊處理了在非洲的事務,然后從埃及途中轉機到了香港,先不動聲色的打聽了一下包旻的行蹤,毫無疑問,包旻這幾天沒有離開過香港,他立刻就找到包旻說了蘭德前輩在廣州的遭遇。
包旻也吃了一驚,對張璽道:“蘭德先生在天下同道面前甫立聲望,小汝包冉與小徒何德清也去了松鶴谷,回來后講述了那里的事情,對那位年輕的小前輩十分推崇。如今各派尊長知道他要來廣州找你,假如因此出了意外,我尋巒派也不好交代,你我應該處置好此事。”
這兩位長老平素在門中事務方面很不合拍,但代表尋巒派對外時態度倒是一致,否則也沒法說話了。張璽聽包旻的語氣對自己微有責怨之意,倒也不甚介意,聽他原意代表尋巒派主動管這件事,反而有些高興,問了一句:“包長老,你看是否請示代掌門?”
包旻嘆了一口氣:“不必了,問不問他都一樣,上次松鶴谷之事,明知向笑禮要繼任門主,卻不派人觀禮,這次蘭德前輩的私事他還能理會嗎?張長老的決定是對的,真應該派弟子去見見世面,小女與小徒此行收益良多。”
張璽趁勢道:“有你在,事情就好辦多了。廣州的情況我熟,這一次,希望包師弟聽我安排。”
兩位尋巒派長老悄悄從香港到了廣州,并沒有驚動太多人,不少尋巒派弟子甚至不知道包旻去廣州了,而元辰船務公司的員工甚至不清楚張總已經回國了。來到白云山莊“拜訪”時只帶了包冉、何德清、張流冰、張流花等四名絕對的心腹傳人,而且只有何德清與張流冰跟隨兩位長老進了山莊。
建筑師、藝術愛好者張流花本是尋巒派最不務正業的一位傳人,但聽說蘭德前輩尤其是月影仙子來廣州找張家,不用父親多吩咐也要主動請纓貢獻一份力量。張璽卻沒讓他進山莊,而是讓他與包冉喬裝為一對情侶開車跟在后面,觀察是否有人跟蹤監視?
等到了白云山脾下,張璽等人上山,張流花與包冉扮成游山玩水的樣子,在麓湖上泛舟,實則是在監視上下山的道路以及周圍的動靜。
失之東墻收之西隅,不能在月影仙子面前獻殷勤,但是陪美眉扮情侶也不不錯,這業務張流花拿手,不用準備就可本色發揮。況且包冉師妹也是嬌小玲瓏、美麗活潑,張流花幫著拎包賣零食講笑話當導游,反正很是開心。
張璽等四人不是自己開車進的山莊,而是坐送資的小卡車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