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按下葫蘆浮起瓢大魏芳華第二十四章按下葫蘆浮起瓢呂昭是兗州人,在冀州做官。不過像他那樣、都督河北的人物,必有家眷在洛陽做人質。最近其長子呂巽,也回到了洛陽。
雖只有一面之緣,呂巽卻幫過秦亮。故而呂巽宴請賓客,人一定要去,禮物輕重反而在其次。有點尷尬的是,秦亮剛進呂府門樓、送上禮物,竟有人在那里大聲念:“大將軍府軍謀掾秦仲明,牘三尺,賦文風雅。”
不念還好,直接念出來,秦亮頓覺臉上有點熱,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風雅不風雅不好說,因為都是些堆砌辭藻的吹捧,東西不值錢倒可以客觀衡量。
但把吹捧的態度擺好了,秦亮覺得沒多大毛病。畢竟當初在冀州的事、是互利雙方的目的,談不上單方面的施恩;否則呂巽必不愿出手,秦亮也不可能白白給呂家搖旗吶喊。如今秦亮有苦衷,呂巽能不能理解一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剛進門樓,便有人在后面叫住了秦亮,回頭看時,只見是個不認識的少年郎。倆人相互自薦,原來這位十幾歲的少年郎、正是鐘會。
鐘會這個名字,對秦亮來說是相當熟悉。秦亮自然不能說“將來滅蜀之時、就是你玩完之日,最好事先想想那是不是個坑”此類言語。秦亮只談起鐘會給題名的《請呂公止爭界書》,真乃畫龍點睛之筆(主要看是誰題的名)。
士族出身的鐘會,社交確實沒毛病,估摸約十五歲的他、已能與各種人物絲滑地打交道。他衣著華麗、一副嬌生慣養的皮膚,在言談舉止中讓人覺得很舒適,很快就能與人混熟。他的話雖多,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卻拿捏得很準確。
幸好是鐘會聽到那句什么“牘三尺”的念詞,秦亮才沒有那么難堪。鐘會顯然是聽到了的,否則他也是第一次與秦亮見面、剛才根本認不出來。鐘會滿面春風熱情活潑,全當是壓根沒聽到,只顧興致勃勃地與秦亮說著別的話題。
從鐘會口中得知,今日的賓客有何駿。如果剛才碰巧遇到的人是何駿,秦亮無法想象是什么場面。
除了何駿,還有裴秀、王渾、王沈等等秦亮大概聽說過的年輕人。
這次受邀前來聚會的,多半是兩種人,要么是當朝官員的公子、要不就是有前途的士族子弟。
至于請帖里所宣稱的、什么太學好友歡聚一堂,看看就好,當不得真。賓客中很多人都沒讀過太學,那些出身稍微有點普通的、家里沒人做官的太學同學,反而不在邀約之列。
而且洛陽的士族子弟很多,前途幾何、也要看是哪個地方的。即便有了中正官的點評,入仕還得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若是朝中有老鄉沾親帶故,當然辦事更加容易。
秦亮在曹爽府干了幾個月軍謀掾,文書看了不少,這才能看明白里面的水。否則只靠前世諸如三國演義之類的知識儲備,他必定無法知道當朝的這些彎彎繞繞。
士族大概就是世代做官的家族,隨著時間的流逝,士族當然也有起伏興衰更替。
漢末關中三輔、中原汝潁的那些舊士族,在曹操袁紹時期,先后遭受了清理打壓。反而是以前沒什么勢力的洛陽北部地區,諸如河內、河東那邊的士族逐漸坐大,直到現在。真可謂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特別是并州人,在大魏朝做官的人尤其多、官做得大。
譬如秦亮最近比較關注的王凌,便是河東并州人。
這次宴請賓客的呂巽不像個高尚的人,卻應該是個務實的人。連秦亮都能看懂的形勢,呂巽自然明了,因此今日的年輕賓客里,河東人似乎不少……
呂家的家主呂昭將軍、幾乎不在洛陽住,但這座洛陽的宅邸仍舊建得十分豪氣。青色的樓閣、成片的房屋,寬闊非常。庭院里種著奇花異草,修了假山水池,風景很是優美。
最讓秦亮矚目的,是西廂房屋背后露出來的偌大水車。或許是因為秦亮想到了摩天輪,所以才多看了幾眼。
呂巽在石階上迎接賓客,察覺了秦亮的目光,便說道:“府中無溪,有了這座水車,只要驅使奴仆轉動,庭院中便流水成溪。待到明年春季,請仲明再度光臨寒舍,我們可到溪上喝酒,流觴曲水,自有雅意。”
秦亮拱手道:“呂兄盛情,亮受寵若驚。”
他說罷不再觀望水車,跟著賓客們走進了寬敞的閣樓廳堂。竹絲之聲早已蕩漾在青色樓臺之中,成群的舞伎揮動長袖,腰姿隨著音樂齊齊搖曳,仿佛在隨風擺動。
一曲舞罷,身穿白狐裘、腰間金玉“叮當”的何駿才姍姍來遲,走進了廳堂。他身上白色的皮毛,更襯得那張臉好像抹了粉、涂了胭脂,平白有幾分妖艷之氣。
何駿一眼就看到了秦亮。他并不近前來寒暄,卻站在斜對面、隔著廳堂中間揖拜,聲音挺大地說道:“這不是我那同窗好友,秦仲明嗎?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秦亮很煩這個人,若非必要、實在不想理會他,但現在當著眾人的面,秦亮只得站起來,回禮簡單地說道:“幸會,幸會。”
何駿滿臉笑容,用玩笑的口氣大聲道:“仲明可是名士,總能弄出些逸聞趣事。我聽說仲明想著宜城亭侯王將軍的妾生女,可把王將軍之妾白夫人急得不行啊!白夫人趕快拿著成箱的財物上門,要仲明與其女絕交。厲害厲害,真乃我輩之榜樣。”
秦亮的臉幾乎馬上就黑了,他站在原地,一時間好像被當眾剝廣了衣服正在示眾。
廳堂里是分席的,本來各自交談的年輕賓客們,此時似乎都投來了目光。反倒是話比較多的鐘會,此時猶自在那里給自己倒酒,既不吭聲也不回望,一副不摻和的模樣。
但有些十幾歲的小子,對這樣的花邊之事似乎十分有興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做法、在那里問東問西。
秦亮見狀,明白自己說得越多、將會越難堪,因為好些人都等著繼續看稀奇。他便一面坐下,一面用無趣的口氣道,“不過以訛傳訛罷了。”
何駿道:“以訛傳訛?仲明之意,沒有這事,是有人胡編的喲?”
秦亮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相對。
何駿卻是情緒高漲,臉上都浮上了紅色,迫不及待地說道:“仲明快給我們說說,既然是以訛傳訛,那又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已經有年輕小子按捺不住興趣、在那里問:“是不是王玄姬?”有人道:“應該沒錯,就是王玄姬,聽說長得美艷不可方物。有人偶然得見一面,幾個月都睡不著覺。”
另有一個聲音道:“不過是王將軍之妾生女,你也說得太夸張了。莫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與尋常人不一樣?”
就在這時,呂巽從外面走進了廳堂,大概環視一眼周圍,便伸出雙手,用力擊掌。片刻后,又有一群舞伎穿著青色的衣裙,魚貫而入,音樂也隨之響起。
廳堂中間被舞伎占據,音樂充斥其間。何駿站在斜對面,極不容易看到秦亮,也不方便說話了,事情終于暫且被干擾下去。
秦亮硬著頭皮,盡量低調、避免任何被人注意的場景,好不容易才捱過午宴。
午宴在廳堂,下午的活動將去庭院,鐘會悄悄提醒:“若是剛才看上了廳堂上的哪個舞伎、最好先問問長悌,但那些斟酒的女郎,可以徑直叫到外面的廂房里去,找間沒人的屋子,不用除衣,只需挑起裙子便可。”
秦亮強笑道:“第一次來長悌府上,不便造次。”
鐘會側身靠過來,笑著小聲道:“我也不干那些事,只是知道罷了,可別傳到家父耳中。”
秦亮道:“路遠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士季放心,以后你會知道我的為人,起碼嘴靠得住。”
這時呂巽起身離開席位,好像要去如廁,秦亮見狀也不動聲色地從側后門走出去。他告訴呂巽,下午的活動便不參加了。呂巽一臉有點不舍的模樣,言及仲明文采風流、走了確實可惜,又挽留了兩句。秦亮說些客套話,便揖拜道別。
如果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心理素質稍微差點,遇到今天的事、估計要完全被整自閉。饒是秦亮的心理年齡大些,耐受力比較好,此刻的心情也好不了。
走到庭院一側的回廊上,秦亮又看了一下這座府邸中的亭臺樓閣、青樓雕窗,聞著宴席過后未散盡的烤肉香味,更有絲竹管弦美女佳人充盈此間,富貴繁華之氣撲面而來。
然而洛陽不管看起來比鄉間好多少倍,有多少繁榮華貴的景象,秦亮依舊沒有一絲歸宿感。這里的一切,眼下似乎都與他沒有關系,他就像一個過客。他住在洛陽的幾個月,感覺生活還不如無聊的平原郡秦家莊園。
秦亮悶悶不樂,心情惆悵,不知何時才能舒出胸中的這口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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