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時光,就這么一天天轉眼間過去。
曾經發生了恐怖兇殺案的望月山小區,第二天就恢復了熱鬧嘈雜。人們忙著上班、接送孩子、做生意……案發樓下圍著的警戒線,起初還有人駐足張望。后來干脆就沒人搭理了。到了第三天,警戒線就被人扯掉了,因為擋路。
住在這棟樓的一些住戶,最近倒是不敢回來住。畢竟,太“兇”了。還是不時會有記者,跑到樓下拍照報道。301室的燈,從此始終熄滅著。
案發后,警察還去探訪過受害者家屬幾次。死者謝惠芳的妹妹謝惠芬,和丈夫住在朋友家里。他們等待著抓到兇手,但再過幾天還抓不到,他們就等不了了,要回外地上班了。畢竟生活總要繼續。
他們的兒子李必冉在家呆了幾天,就回學校上課了。起初會有一些同學過來安慰、詢問。在李必冉一五一十回答時,幾乎全班同學都豎著耳朵聽,低聲驚嘆。李必冉在學校里,走到哪兒,都有人注視他。不過這關注也就維持了幾天,幾天后,他身邊又沒什么人了。他沉默的上課、吃飯、睡覺。老師關心過他有沒有事,他說沒事,我挺好的。
又過了兩天,也就是案發后第五天。
所有的刑警幾乎不眠不休,把本地區內所有的盜竊慣犯、刑滿釋放人員,都挨個排查一遍。同時更加深入地了解謝惠芳的人際關系。然而依然一無所獲。
找不到嫌疑人。她的身邊,沒有人有動機和條件作案。潛在犯罪分子里,也沒人符合作案條件。
兇手心思縝密,有計劃性,反應速度快,具有一定的反刑偵意識。作案手段兇殘,沒有人性。穿39碼鞋,作案當天背包(換下血衣),兇器為市面常見西瓜刀,目前還未找到。
因為案發小區人流車流量大、監控設施落后,無法找到別的線索。但最讓警方頭疼的是,大部分案件,嫌疑人和受害者或多或少都有些線索聯系。這個案件,迄今為止,卻沒找到兇手和受害者的半點關聯。
這天丁雄偉去市局開會,被領導狠狠訓了一頓。他回分局里,立馬把隊里的人也訓了一通。可大家心里也覺得憋屈啊,個個都累成狗了。樊佳蔫蔫巴巴問:“丁隊啊,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啊?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上次排除了,慣犯作案,現在啥也沒查出來。那接下來往什么方向查啊?”
丁雄偉沉思片刻,說:“今天都回去歇一歇,想想該怎么弄。明天一早開會。”
散場的時候,許夢山忽然來了句:“難道真的是陌生人隨機作案?”
樊佳瞪大眼:“變態殺手?”
尤明許卻嗤笑說:“哪有那么多變態殺手?你以為人人都是顧天成?”
話雖這么說,尤明許收拾好東西,抬頭望著窗外。暮色已經降臨,城市燈火初上,看起來十分寂靜、安寧、遙遠。兇手也許就安坐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里,成功切斷了自己和案件的一切關聯。尤明許總感覺,這案件還有很大的隱情,逃過了他們的視線,也許就在眼皮子底下呢。可這茫茫暮色,暫時將一切都籠罩,令追尋真相的人,心中焦灼又憤懣。
尤明許回到家已是夜里九點多。
客廳沒開燈,只有一個人影坐在沙發上,電視的光線明明暗暗。尤明許打開燈,就見殷逢立刻站起來。尤明許不看他,徑直往臥室走。
結果剛走到沙發旁,聽到他說:“阿許賭輸了。”
尤明許橫他一眼。今天他穿的是黃嫩嫩的t恤,大褲衩。更襯得皮膚白皙透亮。眼睛彎彎含著笑。尤明許覺得,這樣的他看著簡直嫩得要滴出水了。
尤明許:“誰說的?”
殷逢答:“我這兩天都在關注案件,沒有任何取得進展的消息。而且你剛走進來的臉色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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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許瞟了瞟他,走到沙發坐下。殷逢也立刻挨著她坐下,那熱熱的小腿幾乎都貼在她的牛仔褲上。尤明許沒好氣地說:“坐過去點。”
他慢吞吞往旁邊移開一點點。
尤明許心里嘆了口氣,說:“確實像你說的,謀財這條線,我們什么也沒查出來。現在案子就跟大晚上掉進冰窟窿似的,兩眼一抹黑。”
殷逢的腦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運作的,想了想,說:“阿許你有沒有掉進過冰窟窿過,我沒掉過。是不是很冷,很刺激?”
尤明許:“……”
她摸出煙,點上一根,慢慢抽著。
記憶中,殷逢還是在西藏時,看到過她抽煙。現在已經很久沒看過了。她是又發愁了嗎?
柔和的燈光下,女人綁著簡單馬尾,可那張臉依然顯得清媚冷傲。她指間夾著那支煙,慢慢吐出白色煙氣,更顯得雙眸清亮如星。
殷逢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尤明許察覺了,忽的一笑,一口煙吐在他臉上。煙草味撲鼻而來,殷逢原本有點嗆,透過煙,看著她臉上的笑,忽然間傻傻的也笑了。
于是他干脆雙手摁著屁股下的板凳,閉上眼,仰起臉,輕輕地嗅著煙氣味兒,她吐出多少,他就用力吸多少。
尤明許覺得這家伙的模樣實在太像小狗了,戳熄煙頭,一摁他的頭,教訓道:“抽什么二手煙,不學好!”
殷逢瞪大眼,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尤明許斜瞥他一眼:“呦,還會說成語了。”其實這句話是自動冒進殷逢腦子里的,說來奇怪,話一出口,他似乎就憶起了這句話的意思,于是他微微一笑:“看來我又聰明了一點。”
尤明許失笑,靜靜看著他眸色清澈的樣子,說:“你說的沒錯,我認輸。也許你真的……我們出去走走吧,聊聊案子。”
夜色已深,兩人又走到了江堤上。此時沒什么人了,燈光稀疏,車流不息。江面映著斑駁的光。
尤明許心里想著事情,沉默了許久。殷逢則自個兒玩著踩影子的游戲,踩中了尤明許的頭,會偷偷笑。要是踩中腰或者胸,會飛快抬頭看她一眼,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過了一會兒,尤明許開口:“謀財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了。但你所認定的仇殺,基本也可以排除。那么,你認為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變態殺手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福爾摩斯不是這樣說的嗎?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件的真相。
殷逢想了想,說:“其實從目前看來,他的種種行為,并不符合精神病態的典型性。他顯然是具備組織能力的,可是從尸體看,他對受害者沒有折磨過程,也沒有明顯標記行為。幾乎就是亂砍一通。這等于說精心挑選、仔細籌謀后,隨意殺掉。如果真的是變態殺手作案,那這個殺手也太沒有追求了。那他到底要什么?他通過這個殺戮過程,沒有達成明顯的快感和儀式感。
當然,我這樣說,不是說必須要有儀式感,才是連環殺手。只是你看,顧天成這么個半路出家、自我催化成熟的變態殺手,都會和受害者交談、戀愛、折磨放血……所以我認為,還沒有明確的行為證據,讓我們可以斷定,是精神病態殺手隨機作案。”
他的嗓音清澈無比,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明明在說殺人和尸體,卻好像在說明許我要吃這個不吃那個。
這些話是他身體里那個老男人說的。尤明許心想。
“可是……”她說,“既然不是謀財、情殺,又找不到仇殺動機。除了陌生人作案,還有什么可能?”
殷逢用手指按在嘴唇上,望著天空想了一會兒,露出個得意的笑,說:“他有一個行為,還是泄露了點東西,很強烈的,阿許想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