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要我說?”
“嗯。”
“當然應該幫我。”
“為何?”
“幫我比幫他合算。”
“又為何?”
“首先,我與你之間絕無沖突;然后,我可以把剛剛得到的經驗教給你;再后,我可以幫你找到他,留住他,給你當點心。”
“有些道理,不過”
語斷聲息,談話自此中斷。
這是一番極其重要而且古怪對話,也是一場談判與較量,不僅僅因為雙方身份、地位,還有彼此定位與意志的考量,對籌碼的利用方式等等。
世界為天,世界的天掌握著世界上所有人的命運,并且就此與人談判;十三郎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人,也可以說掌握著所有人的命運,包括世界的命運。
本應該精誠合作的一對,因為某些不便說出來的原因激烈交鋒,那些詞鋒平淡無奇,外人很難理解其中味道,但若細想起來,定會絕對脊背生寒。
世界沉默,十三郎也不說話,但其超度舉動不停,道道輝光覆蓋星空,一步步將星球上的生靈送入人間。此過程中,梅花世界里的輪回之力逐步增強,如能把目光投向極遠方,會發現花蕊正中補天石上光熱漸生,周圍花瓣顫動的頻率隨之提高,似由轉動起來的趨勢。
補天,修復輪回,表面看去其實很簡單,這朵花為天地所生,把它看成極其,因為缺失原始動力而無法運作,只要補充足夠的輪回之力將其轉動,便能夠啟動、進而得到自我修復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那將是個極其漫長的過程,真正恢復到原有模樣。不僅僅包括輪回自己,還有天道重臨人間,作為輪回的掌控、及維護者。
十三郎需要做的僅僅是開頭,而不是把整個星空積累的生靈余量清理干凈這樣才合理。否則,即便他一批送走上千萬生靈,相對于整個星空而言算的了什么?怕不得千萬年才能完成。
僅做開頭并不意味著輕松,每送走一批生眾。十三郎都感覺像被掏空了一樣,這樣的情況下與世界的談判尤其耗神而且費力。最好能停下一件集中精力處置另一件,或在最短的時間內搞定一樁。
等待其實最傷神,生死攸關的大事等待起來越發難熬,這段時間,十三郎神色疲憊不堪,舉手投足有些笨拙,連其頭上昊陽都漸漸暗淡,明顯可以看出來他支撐得很辛苦、忍的很艱難,但卻沒有求變的意思。保持著兩者兼顧。
也許是因為之前失態,十三郎需要時間讓自己冷靜;類似的世界也在思考,思考也是等待,不知他是否覺得艱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
雙方誰都沒有接下去,干耗了一會兒。
“你先說。”
“你先說”
像是配合好的一樣,再次異口同聲之后。到底十三郎姿態靈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老了老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你也算老?”
“比你老。”
這是真的。
“尊老是美德,我先。”略停了停,十三郎問道:“如果我停下來不再修復。你會怎樣?”
世界毫不猶豫回答道:“我當然會死。”
十三郎好奇說道:“既然這樣你怎么敢威脅我?”
“首先,我不認為這是威脅。”辯駁一句,世界平靜說道:“度人不等于度己,爾為壯士力能拔山,但沒有辦法提著自己走路。你能把那把劍和劍靈一道送出去,但若不把輪回修復到運轉,自己卻出不去;那樣的話。只要我稍稍動點手腳,你就會死在我之前。”
沉默片刻,世界帶有戲虐的口吻說道:“我是天道,天生長壽,而且比你年輕。”
“這倒是的。”十三郎無奈嘆息:“你活的久,還有機會等待天道的下一次行動;我有無數牽掛在身,不但要離開,還得盡快。”
世界認真說道:“老實講,若真的那樣,我其實沒有多少把握。”
“這是恭維,還是安慰?”
“不。是真心話。”世界誠懇說道:“你這個人不能以常理揣度,不是誕生在我的世界,還有,你真的很強大。”
“呵呵。”十三郎果斷放棄爭論,問道:“你不明白的是什么?”
“我”
到了要交底的時候,世界不如十三郎干脆,猶豫片刻才說道:“能否多問一個問題?”
能讓世界用這樣的姿態講話,十三郎很是滿意,大氣揮手。
“講。”
“能破必然先有接觸至高規則到底什么樣?”
“呵呵,預支啊!”十三郎笑了,笑罷不等世界說什么,直接回應道:“什么樣不太好解釋,不過,它是你最應該理解的東西。”
“為什么?”
“因為它是意志。”
“誰的意志?”
“世界的意志。”
“我的?”
“是你,但也不是你。”十三郎淡淡說道:“你還太嫩,太小,眼界太窄,閱歷太淺。”
“就是因為這,上一個你寧可拼命也想出去。”
許是震撼,許是不相信,又或者沒辦法理解,世界陷入沉默。
“其實,我覺得他多半弄錯了。”十三郎又說道。
“為何?”世界趕緊追問。
十三郎回答道:“見微知著,神清則明;管中窺豹,亦可見一斑;在我們人類眼里,廣義上的世界是無限的,誰都不可能走完看完;反過來理解,假如非得那樣才能成就至高規則,天道就是世界終止。”
世界隨之說道:“界中有界,世界中存在無數世界。無數世界無數天道,天道為萬靈意志之和,至高規則為天道意志之和;沒有天道能走遍全部,然而至高規則真實存在,再次折返回去推斷天道絕非終止,所以,定有別的辦法突破。”
十三郎說道:“我接觸的很淺。只能說大概這個意思反正我送老師走的那次用的是意志之力,再來一次卻又不太行。所以,或與別的東西有關。”
“多走多看,勢必有些好處。”
“呦呵!想效仿前任?”
“縱有也是多少萬年之后的事情,與你無關。”該分清的東西,世界從不迷糊。
“這倒是的。”十三郎微微點頭,說道:“你不明白什么,現在可以講了。”
“現在好像沒什么了,只是需要確認一下。”
“又不是雛兒,害什么羞。”
不知有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嘲諷意味兒。世界說道:“剛剛談論為何幫你合算的問題,你給出三點理由。”
“有問題?”
“沒問題所以有問題。在我看來,這不像你的做派。”
“不像?”
“嗯。”世界遲疑說道:“原本,我想要的就是那幾條,甚至沒期望得到全部。尤其關于規則,我本沒指望你會答應,至少會拿來交換承諾。比如我要如何如何,你才會如何如何。不怕被你知道,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會”
“你才先把它提出來,試探我會不會作答。”十三郎點點頭,微諷說道:“我太老實,對你太好。太坦誠,反而不被信任。”
“不是這個意思。”世界有些焦急,同時有些期待的樣子說道:“我已經了解你,對壘沒把握的時候習慣留牌,最好的總會留到最后。所以”
“所以你想要更多。”十三郎嘆了口氣。
世界無言,不知是不是覺得愧疚。
“知道嗎,以前我一直把天道當成人。現在知道錯了。”十三郎忽然說道:“天道,就是一臺超級計算機。”
“什么?”縱為天道,聽到這個名字也覺得茫然。
十三郎淡淡說道:“天道的內存很大,硬板超大,CPU超級大;它儲存著無數人的記憶,經驗,技能,相當于擁有無數個程序,面臨任何情況都有程序去操作”
“對了,它還擁有學習功能,偶爾有出格、沒有儲存的事故發生,它有一套、甚至幾套應變程序,之后根據結果做總結,再次記錄總之一句話,你很牛逼,沒有人能夠超越那種牛逼。”
“因為太牛了,人們覺得這臺計算機擁有主動思維,把它當成人、或者當成神;包括天道自己也是這樣,把自己當成智能生命。”
“可惜人們都錯了,天道自己也錯了,它有強大到不可想象的力量,與超乎想象的計算能力,可它依舊是一臺機器。”
一番本該抑揚頓挫的話,應該用充沛感情講出來的感悟,十三郎的聲音自始至終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因而顯得無比冷漠。
世界像是懂了,但又不是太懂,懂與不懂,他感受到一股此前從未感受過的東西:驚恐!
那是超越一切的大恐怖,原本最為看重生死在其面前不值一提,讓它為之膽顫心驚,魂飛魄散。
“你在說什么?什么是計算機?為什么我沒聽過,你到底在說什么!”
“現在你不會明白的,將來也許你會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明白,告訴我,告訴我呀!”
“有些東西教不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別的,兩件,都是好消息。”
“什么?”
“第一,你的前任的確有可能突破層次,同時因為我的原故,你比你的前任更有前途,更有希望超越計算擁有真正智能,換句話說,你比他更有希望理解意志與規則,成為真正的生命,真正的人。”
“成為生命,成人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先是憤怒,世界隨后發現要點,趕緊追問:“為什么我更有希望?”
“因為你擁有了計算機絕無法擁有的品質:懷疑與想象!”
“胡說八道,天道豈會不懂得懷疑?懷疑想象,想象”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天道,怎會懂得懷疑?至于想象就更不用說了,天道根本不用想,只要等待人類想出來、發現、解決,然后將其記錄,用時查出來就行。”
“強詞奪理,你”
“和你說第二件,關于我為什么把好牌一次打光的問題,原因是就算沒有交換,我也會修好輪回,并且把那幾條承諾一一兌現。”
不再理會世界叫囂,十三郎自顧往下面說道:“我根本不稀罕你幫忙。”
“為什么?”
“因為你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怎么能開個玩笑,真正原因在于,我是人,認定勝天的人。”
到這里,十三郎的聲音終現起伏,驕傲非常,感慨萬千:“以前的我輕狂年少,說這句話純粹為了給自己打氣,現在不同了,我已經擁有與天叫板的力量,又怎會懼怕一臺機器。”
“好好看著”
言罷不等世界回應,十三郎伸手輕彈之前創造的那條輪回絲線,同時一聲召喚。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