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蕭傾一出宮就帶著明岫偷偷去了何舒府邸。
何舒年紀大了,上次蕭傾出宮回來的時候,他就病倒了。
北騎南侵,大蕭遭難,何舒除了明岫一個孫女,再沒有別的家人。
蕭傾曾經跟傅明奕提過,可不可能放何舒歸隱田園,傅明奕雖不表達意見,但是那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其實蕭傾自己也明白,以何舒知道的那些事情,除非有一天真相大白,他們都不會被這個秘密束縛住,否則他永遠都不可能離開南華。
甚至,永遠不可能離開傅明奕的監控。
是的,何舒的身邊一直都有人在保護加監視。
何府不大,前庭后院,加上三兩處房屋,主屋只有何舒在住,整個何府也只有兩個仆人,平時也兼做著藥童的活兒,其實都是傅明奕安排的人。
蕭傾帶著明岫從后門進去,一眼看到后面院子趴在樹下瞇著眼睛的兩只貓。
她愣了一下,想到這兩只貓她是如何送給何舒的,本來她以為何舒會把它們送人,沒想到卻自己養在家里了。
何家一個仆人看到蕭傾一直看著那兩只貓,便小聲道:“老爺平日里也不與人來往,倒是格外喜歡這兩只貓,若是得空便要陪著玩耍。可最近老爺生病了,怕把病氣過給它們,便不讓它們親近了。”
明岫在一旁眼眶里都濕潤了。
蕭傾默默地轉過目光,鼻子也有點發酸。
人到年紀大了就越發貪戀身邊的親情和溫暖。可是何舒有什么可以貪戀的呢?
不能與人親近,便與貓親近。
不能與親人團聚,便與貓偎坐一起。
那仆人又道:“前些年還有一位應公子常來看望老爺,也會照顧這兩個小家伙,可是最近應公子都沒有來過了。老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前些日子還在房中自言自語……”
應公子。
照顧小貓。
蕭傾明白他說的很可能是應子期。
應子期去了姜州,至今音信全無,自然不會來了。
明岫神色越發傷感。
蕭傾拍拍她的肩膀,吩咐馬洪在院中等待,自己則帶著明岫去了何舒的房間。
此刻另外一個仆人本是去通報何舒的,但是此刻卻在房外徘徊,神色有些猶豫不忍。
明岫急道:“怎么了?”
另外一個仆人道:“兩位客人,實在是失禮了,只是老爺這會兒喝過藥正睡得沉,奴才……”
何舒這幾天難得好眠,本就病中,又心事重重,加上休息不好,這才纏綿病榻一直也好不了。
他平日里待兩位仆人極好,所以他們也一心一意想著主子好,這才有此一說。
明岫已經忍不住了。
還不等蕭傾說什么,她就趕緊走到了門邊準備要推門進去。
兩個仆人有些發愣,其中一個便想要去阻攔。
蕭傾清咳了一聲,趕緊挪到那個仆人面前,一邊阻止他往里看一邊對院中站著的馬洪使眼色。
馬洪趕緊走了過來。
蕭傾趁機脫身道:“我也去看看。”就直接把兩個人都扔給馬洪了。
馬洪哭笑不得。
何舒是陛下的御用太醫,平時陛下有個什么三病兩痛的,找的都是何太醫。
何太醫生病了,陛下心善,特意出宮前來探望。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情嘛。怎么就變成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樣子。
讓陛下從后門進本來就是不該了,如今還要被兩個不知分寸的奴才給攔住……
這么一想,他不由得板起了臉,雙手環抱著手臂擋在了前面。
那仆人被他的冷臉給鎮住,好一會兒都沒敢往前走。
這時蕭傾已經追著明岫進屋了。
屋里光線很暗。
何舒果然就如同那個仆人所說,正睡在床上,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瘦了許多,躺著的時候,臉上的顴骨高高地凸出來,眉頭還有些深鎖不展。
明岫一看見這個樣子,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緩緩走過去,然后雙膝跪在地上,上半身則趴在床沿邊,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蕭傾看著也不好受,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
她沒有想到何舒會病得這樣重。
她剛走到門邊,就聽見明岫哽咽著低聲問:“爺爺,你怎么樣?”
也許是親人連心,何舒似乎感覺到了明岫的存在,眼皮子一直在顫抖著想要張開。
可是這力道又似乎那么小,小到讓明岫感覺到疼痛。
蕭傾快步走出去,心里沉甸甸的。
而另外一邊太傅府中則是笑語連連,一派和諧。
莫丹笑了笑,與傅眀奕碰杯道:“一月不見,你身體看來都好了。”
傅眀奕也笑了笑,“多次蒙莫兄搭救,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在下先干為敬了。”
莫丹爽朗地大笑了一聲。
“我是個商人,我救你可是要拿酬金的。這酒我吃了,可你可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賴賬哦。”
傅眀奕也笑了。
“莫兄真是想多了。我傅某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只是,莫兄也知道傅某職責所在,并非所有事情都可做酬金。”
莫丹笑得歡暢。“傅兄放心,在下既然來找傅兄,一定不會違背傅兄的原則。一會兒在下帶傅兄去看看,幫與不幫也端看傅兄的意思。”
傅眀奕笑了笑,“那便一言為定了。”
不多時,傅眀奕和莫丹一起出門了。
何舒總算是睜開眼睛。他看到床邊有人,于是仔細分辨了一下。
當他發現旁邊的人是明岫時,臉上的驚喜一閃而過,剩下的便是惶恐不安。
他正準備讓明岫回宮去,卻又聽見她說:“爺爺,陛下許我回來看您,陛下就在門外。”
何舒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精神了一點。
“陛下來了?”何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明岫一邊流淚一邊點頭,只覺得內心難受極了。
何舒到底不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傻孩子,哭什么。”
明岫越發不可收拾起來。
何舒到底是不忍心。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說,甚至在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情況下,都不敢對自己唯一的孫女更加親近。
何舒又輕又緩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