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寧殿發生這樣的大事,梁歡即便是再覺得沒什么,也要表現出驚嚇后怕的樣子,事關宋承的性命,她作為妻子,關心丈夫是應當的。
梁歡擠了臉帕給宋承擦臉,她也不看他,低垂著眼做著手上的事情。
宋承蒼白著臉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靠在錦枕上,看著梁歡慢吞吞的擠了臉帕來給他擦手。
他終于忍不住擋住了梁歡手中溫熱的臉帕:“已經擦過兩遍了,我沒那么臟。”
梁歡朝著殿外看,阮玉姑站在殿前廊下。
她小聲道:“不成,我得好好照顧你,要不然別人會說我不賢。”
宋承無奈,只得再次伸手。
他也不是真的難受,演戲么要演得真些,只是梁歡怎么回事?他沒在她眼中看到一絲擔憂,過來的時候很坦然的跪坐下來沒問一個字,端起碗給他喂藥,給他擦拭,各種服侍。
宋承忍不住問:“你就不想知道杜常榮是怎么下毒的嗎?”
梁歡想了想,搖頭:“這也沒什么可想的,無非就是在食物中下毒,還能在哪下毒?”
杜常榮也想不到別的什么辦法來。
宋承悶嘆了聲,有些拿她沒辦法。
“你就不生氣嗎?杜常榮為了子嗣竟給我下那種藥。”
梁歡面色平靜:“你又沒真的中招,我有什么可生氣的。”
宋承這就有些生氣了:“合著我要是真跟她有什么,你才會生氣?”
“那倒不至于,她是你的女人,跟你做什么都是本分,是應該的。”
宋承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假病也要氣出真病來。
“罷了,你在這也有會了,你回去歇著吧。”
梁歡求之不得,放下臉帕就走,宋承看她走的干脆利落,不由扶額,她這是袖手旁觀了?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
梁歡走后,內殿安靜下來,博山爐煙霧蒸雲,香氣幽微,宋承漸起了困意,拉了錦被,不知不覺入了睡,前段時間也是夠忙的,又是南方的戰事,又是皇后那邊,還要防著杜常榮的小動作,他原先還想再等等的,實在沒辦法等,使了點手段,逼得杜常榮來了一出。
蕊珠宮那頭算是了解了,他能清凈不少日子,至少在登基前是沒這些腌臜事了。
太子被春,藥傷了身子,誰還敢往他身邊塞人?是想害死他嗎?
睡意朦朧而生,虛著視線看殿外迷離的暮色,宋承身子往溫暖床榻內偎了偎,睡意彌漫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安穩,迷蒙中睜開眼,帳幔前影影綽綽立了個人,他神思瞬時清醒過來,沉聲道:“誰?”
那人站在那里似是發呆,被他這聲驚了下,忙跪下道:“殿下,是我。”
姚幼露。
宋承徹底清醒過來:“你在這里做什么?”
“殿下這一覺睡了兩個多時辰,我想來看看殿下醒了沒有。”
他醒了也不用她伺候,宋承揚聲喊時良,時良從外面進來。
宋承隔著帳子道:“去太子妃那說一聲,我要到她那里用晚膳。”
時良應聲去了,姚幼露仍站在那里不動,宋承撩起帳子。
“姚女官有事?”
姚幼露搖頭,抬起臉來直直看著宋承。
“我知道殿下并未中毒,殿下這樣子是裝出來的。”
她深吸了口氣:“殿下為何是要這樣做?杜側妃身后是杜氏,是杜皇后,殿下有杜家全力扶持難道不好嗎?還是殿下為了…太子妃才這樣做?我覺得不值當。”
宋承擁在被褥內,目似點漆膚色蒼白,這樣子的他有幾分弱不勝衣,冷眼審視她目含憐憫又有幾分不屑,半晌低聲道:“值當?什么是值當?什么是不值當?對姚女官來說,在望仙橋上故意救人引來文敬太子屬意,這就是值當?”
姚幼露神色一震,睜大眼瞪著他,似是被嚇著一樣。
宋承冷哼了聲:“姚女官自然是覺得自己絕頂聰明,旁人誰都比不上。”
“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置喙,你甘愿留在宮中做女官,就是天家的家奴,別忘了自己身份。”
姚幼露面色狼狽,強撐著氣度笑道:“殿下這是在說什么,當初文敬太子彌留之際,可是囑托殿下照顧我的,殿下難道忘了文敬太子的遺言?”
宋承沒有耐性跟這個狡猾貪婪的女人廢話,擺手道:“你出去吧,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我不責罰你。”
姚幼露這會已經亂了方寸,她獨自進入宋承寢宮,是想游說宋承看到她的過人之處,讓他知曉她可以在政事上協助他,不像梁歡那個傻子,就知道吃。
宋承會著杜常榮的道?她壓根就不信,今日杜閣老未時進垂拱殿,半個時辰前離宮,就是來求情,杜家教導無方,請陛下恕罪。
杜常榮的罪在于太子一句話。
宋承的旨意是杜家把人帶回瀘州去,聽著是天大的寬容了,博了美名,又趕走了杜氏女。
姚幼露只覺渾身發冷,太子竟有這樣心機,她隱隱后悔,尤其是在太子知道當年她刻意勾得文敬太子注意。
實在沒有臉面再在這里滯留下去,強撐著顏面行了萬福退了出去。
姚幼露沉默離開,宋承手指捏著眉心,青葉從外面進來:“殿下,這女人怎么處置?”
宋承煩悶道:“別動她,我大哥臨死前讓我照顧她。”
青葉嘿的聲:“這個女人還真是厲害,李顯到死也忘不了她。”
宋承不想說這事,起身穿好衣裳:“太子妃知道我會過去嗎?”
青葉誒的聲扣著頭皮:“知道是知道,就是好像什么也沒準備著。”
宋承不以為意,梁歡什么都不準備才是她的性子,要是她那天也跟杜常榮一樣換著花樣來巴著自己,雖說他也想梁歡能這樣殷勤,估摸著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她不怎么喜歡他,他一直都知道。
系上披風帶子,邁過門檻踏進冷寒漆黑的夜色中,宋承走了幾步覺得臉上有些扎人,仔細一看,空中飄著雪,雪珠子打在臉上有些疼。
到了惠風宮,進了花廳解開披風,就聽得內殿笑語不斷,他默不作聲邁開了進去,屋內炭火生暖,熏香宜人,幾個女使圍在梁歡身前,幾人正低頭不知道在搗鼓什么。
宋承悄步走過去,站在弦音后面。
四人圍著小案桌,在擲骰子。
正輪到福丫玩這一把,幾人齊齊盯著桌子中間,眼都不眨一下。
福丫扔了個拐子,哎呀一聲大叫,抬起頭,跟宋承大眼瞪小眼。
福丫騰的站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