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還活著嗎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要去娶張氏女?

地龍燒的極旺,屋中還擺了暖爐,挑簾進屋,熱氣撲面而來,稍站一會就要脫了衣裳,時良進來的時候,皇帝穿著單衣額間鼻端沁著汗珠子手中狼毫揮灑。

時良小心瞧了眼,正是千里江山勾勒出了形,濃墨揮灑到了江河滾滾。

宋承沉溺手中畫作,時良在旁不敢出聲,待他擱下筆才低聲道:“陛下,杜閣老在外求見呢。”

宋承將手中狼毫丟開,冷笑聲就要出去,時良忙追上去:“殿下,您穿上衣裳呢,外面冷著呢。”

他是心冷身子熱,滿腔的熱血沸騰,抽了屏風上麾衣搭在肩上道:“讓杜閣老去敞廳見我。”

倚老賣老的東西,今早在朝堂上但凡叫他發話就推三擋四拉著老臉不吭氣,這會是要來說教他?

宋承心思輾轉間長腿邁進敞廳,時良搶在前面在敞廳里擺了炭火,進去熱氣烹然并不冷。

杜閣花甲年紀,見了皇帝拱手行禮:“臣見過陛下。”

宋承抬手,含了笑:“你我君臣不必拘禮,閣老為蒼生嘔心瀝血,朕深感欣慰。”他旋身在案牘后坐下,摘下腕上珠串,啪的聲丟在案桌上,面色雖和煦,手中動作卻不是那么一回事。

杜閣老面色不變,又對宋承行了個禮:“老臣來是想說邊境征戰一事,陛下龍行虎步想要征戰韃靼,臣能明白陛下心意,只是國庫充盈也不過才一兩年光景,要是這一仗打下去,怕是要掏空了國庫,老臣懇請陛下再思量思量。”

宋承冷眼看他,思量?這是來讓他思量,就是讓他打消念頭,國庫充盈是父皇的政績,這話里意思是怕他敗光祖宗的基業,給自己掙名聲?

宋承一手撐在膝上,兩眼直直看著杜閣老:“閣老這話僅是閣老一人所想,還是別的臣工也是這樣覺著?”

杜閣老一緝到底:“陛下圣明,正是諸臣工的意思,今日在朝上勸不動陛下,便舉薦了老臣來勸道陛下。”

宋承呵的聲:“杜閣老三朝元老,在朝中的聲望比朕這個做皇帝的還要大,朕的大臣們都要聽杜閣老的話,朕敬重閣老大人,今日天冷瞧著就要下雪,閣老速速的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

“這……陛下。”

宋承起身,皮笑肉不笑:“朕雖年紀不大諸事都要仰仗臣工們,可這江山到底是姓宋,不姓杜。”

杜閣老面色一變,抬眼看了皇帝,少年天子俊朗清雋,漆黑的眸子隱含帝王雷霆之怒叫人不敢多看。

宋承見他不走,沒了耐性,皺眉擺手:“時良送杜閣老出宮。”

時良應聲去了。

杜閣老這冒然求見,宋承心情更加的差,在這坐了會回了書房。

梁歡聽說了前朝的事,穿著出鋒的厚實披風,托著手爐正在廊廡下等著,宋承腳步匆急低頭繞進廊下,抬頭看到梁歡一聲桃紅印金的披風俏生生立在寒風中,冷硬的面色軟了下來,上前去拉她手。

“怎地出來了?外面冷的很,快些進屋。”

屋內炭火燒的太旺,就連梁歡這樣總是手冷的人坐了會都要出汗,更別提宋承了。

他這會又是穿著單衣在屋里走動一副坐不住的樣子,梁歡皺眉叫人撤了炭火下去,拿了夾棉的袍子給宋承穿上。

“我知道你心緒不佳,可也別傷了自己身子。”

宋承擺手:“誰說我心緒不佳,我好的很啊。”

梁歡搖頭:“杜閣老來求見是為了邊境之事?”

宋承讓衛賀玉去南方督戰,衛賀玉帶了兩道圣旨到了那,暗中調查清楚曹路后,當著十萬水軍拿出第二道圣旨,叱令曹路跪下,歷數曹路罪況,就地就撤了曹路的官職,另封了他麾下一名武將在南方鎮守海域,又將曹路的幾個心腹也給撤了。

曹路是杜閣老舉薦去南方守著海域,宋承這突然一手弄的杜氏顏面無光,明著就是要收拾杜氏了,先是杜太后被弄去了艮岳,再又是杜家舉薦的武將被拿下。

在朝上要拿主意的時候,杜閣老怎地也會挾制宋承,叫他皇帝當的不痛快。

宋承面色微變,半晌點了頭:“我如今在朝上要做什么,總有那么些個人跳出來反對,說是我年紀尚輕,行事過于急進。”

梁歡不語,輕嘆了口氣,這朝中勢力分成三分,一分是杜閣老這一派,一份是張太師為首的,還有一分就是宋承手下一眾新晉臣子。

老臣們自持資歷,待要做決議時候,便端著架子陳詞濫調的說教宋承,忠與皇帝的那些年輕臣子血氣方剛出來爭論,爭到激動處,這朝上就像個菜市場一樣鬧哄哄的,真是叫人頭疼。

“陛下想攻打韃靼,可有實際的理由。”

宋承看了她眼,有些訝然她會知道朝堂的事,轉念想到大概是弦音跟她說的,也不藏掖著。

“韃靼每到寒冬便休養生息,散居在草原上,車馬不便,我朝若是這時候大舉進攻必然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梁歡點頭:“陛下這話說的不錯。”她用眼神示意宋承繼續說。

宋承輕吸了口氣道:“每年開春水草豐美,韃靼人養肥了牛馬就會侵我邊境,奪我財物欺我百姓,為何不趁著韃靼人休養時候攻打了他們?”

梁歡深深看他,少年天子意氣風發的臉上有深深的無奈,做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他這樣母族低微,因為兄弟們折損才顯山露水冒頭,那些個老臣大都是看不上宋承的。

梁歡盯著他的眼,忽地輕輕道:“我記得張太師幼女還沒許人家,陛下何不將張家女兒納進宮中,張太師是文敬太子的授業老師,若他站著陛下這一邊,陛下想做什么事必然勢如破竹無人敢擋。”

宋承猛地的轉頭看她,眼中盛滿愕然。

“你說什么?”

梁歡吞了下口水,盯著宋承漆黑的眼,忍著心酸強迫自己繼續往下說:“其實太上皇那時候也這樣做過,杜皇后不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當皇后的?若不是太后身后有杜家襄助,皇后之位怎么會是她的?太上皇有了杜氏的全力支持,才會奪得皇位的。”

宋承眉心皺的死緊,緊緊盯著梁歡,他好似第一天認識梁歡,銅爐里的炭火發出輕輕的燃燒聲驚醒了他,好一會他干著嗓子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梁歡嗯了聲神色淡淡的:“我曉得陛下心中很想有一番建樹來證明自己,可這急在眼前是辦不成事的,陛下若是想攻打韃靼,娶了張氏女,有了張太師的支持,杜氏又算什么呢?杜太后在艮岳根本碰不到前朝的事想管也管不了,杜閣老也就這事為難著陛下。”

宋承不語看著梁歡,兩人沉默的對視,

宋承移開眼看著自己衣袍上的暗紋,好一會低聲道:“我在你眼中就這樣沒用?”

梁歡搖頭:“非也,是我沒用,不能幫你,我大伯被卸去兵權,族人都回了老家,不過我祖父從前的部下很忠心,陛下若是要去征戰韃靼,我祖父那些從前部下一定會忠心于陛下,為陛下萬死不辭。”

宋承注視著她,今天真是覺得梁歡陌生,他總覺得梁歡就是個孩子,喜歡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別的什么都不上心,他也只想梁歡每天在宮里乖乖的等著他,別的什么事都不要煩心。

前朝的事他從不說,政事再難,心情再不好,回到梁歡面前他總是帶著笑的,這些糟心事跟梁歡說了,梁歡未必懂,還會讓她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