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廣寒祈福的地方很大很空曠,想要看這廳內那垂地的錦織廳簾全貌,必須得仰起臉才行,那樣的高度,令人無端生出渺小之感。廳內兩排的燭臺,落在最里面的那對,足有一丈高,幾十盞油燈的火光,將那人影子散成數個。
偌大一個殿廳,就他一人獨立其中,那身影看起來卻并不讓人覺得渺小,唯顯得無比孤寂,甚至連溫度,都比外廳要冷上幾分。
安嵐未走過去,就不由自主停住腳步,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才低聲道:“先生。”
白廣寒沒有應聲,也未回頭。
安嵐等了一會,又喚了一聲,白廣寒卻依舊一動未動,背影依舊挺拔如松。
她詫異,忙快步走到他跟前,卻見他正閉著眼睛,她一愣,忙退開兩步。
她不知道祈福時會做些什么,香殿的書典里未有記載,先生也未同她說過,因此。她看到這一幕,便以為先生現在應當是正在心里祈福,所以不能出聲,她怕是真的打擾到先生了,心里不免惴惴,猶豫著是不是要退出去。
正遲疑的時候,白廣寒睜開眼,看向她:“子時了?”
“是,剛剛鐘聲已響。”安嵐有些忐忑地看著他,“我給先生送茶進來。”
“嗯。”白廣寒抬手,安嵐心里松了口氣,趕緊將手中的茶遞過去。
白廣寒接過茶的時候,兩人的手碰一起,安嵐一怔,不由就看了白廣寒一眼。
即便只是輕輕觸了一下,她卻還是感覺道,先生的手,很熱。
這里明顯比外廳冷許多,她即便是端著熱茶,指尖都無比寒涼,為何,先生的手卻那么熱?她忽的想起剛剛在鳳翥殿露臺那,先生最后在她臉上撫的那一下,手心也是無比發燙,只是當時她未有特別留意。
現在……她仔細看了一眼,便瞧出,白廣寒的臉色似乎不怎么好。
他端起茶,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僅是將唇稍稍沾濕了一點,便放下,遞回給她。
“這茶不好嗎?”安嵐不解,伸手過去接時,特意又碰了一下他的手,果然很燙。在這樣的冬夜,連指尖都是這樣的溫度,及不正常。
“先放一邊。”他的聲音亦比往日多了幾分沙啞。
“先生可是病了?!”安嵐心里一急,忙問了一句。
白廣寒看了她一眼,似在想什么,片刻后,往前踏出半步,忽的握住她的手。
安嵐一驚,手里的茶盞差點兒沒端穩,白廣寒另一手穩穩接過她手里的茶盞,隨后低頭,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側:“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不能說出去,亦不能表露絲毫。”
此時他掌心的溫度高得嚇人,安嵐怔怔地點頭,心里卻真的急了,趕緊道:“我這就去給先生找來清熱香丸,先生放心,我不會驚動任何人的。”
白廣寒“呵”地笑了一下,熱氣拂在她耳朵上,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緊了幾分:“不用,我不吃那些東西,你在這里陪著我就行。”
安嵐忙解釋:“先生,那些清熱香丸都是我自己做的,因為安嬤嬤身體不好,所以我平日里都會做一些放在身邊。”
白廣寒將手里的茶盞遞回她手中:“那個不管用。”
“那……”這個溫度,確實只吃清熱香丸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先生又不愿讓人知道,安嵐擔憂地看著他,“就說是我病了,我讓藍靛去抓藥,一會我悄悄送進來。”
白廣寒卻看著她,輕輕道出兩字:“聽話。”
安嵐怔了怔,片刻后,垂下眼,握住他的手,感覺掌心傳來的熱度,低聲道:“先生覺得,還撐得住嗎。”
他又呵了口氣,她寒涼的手指令他覺得有幾分舒適,便將她的手包住:“這里冷吧。”
安嵐搖頭,隨后忽的意識到,先生一直站著,忙往兩邊看了看,卻發現,這里竟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她又道:“我去將外廳那個蒲團拿進來,先生坐在歇一會。”
白廣寒卻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去,那里供著一個三人合抱大小的銅香爐,香爐下面用漢白玉砌了幾層臺階,正合適當個座椅。
“先生真覺得還行嗎?”安嵐先扶白廣寒坐下,然后跪坐在他跟前,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白廣寒抬手在她腦門上輕輕摸了摸:“過來坐我身邊,這樣跪著,膝蓋又該疼了。”
安嵐聽話地移過去,也不知是心里作用,還是他真的燒得厲害,在他身邊坐下后,便明顯覺得他身上熱氣傳來。
“是不是,剛剛在露臺上站得久了,傷了風?”
白廣寒輕輕搖頭,就在這會,一直安靜的外面忽然傳來吵雜聲。竟是有人要進來,但是被李殿侍長和赤芍等人攔住了,只是過來的人似乎不少,那聲音越來越大。
安嵐一驚,忙看了白廣寒一眼,然后就要站起身出去。
先生此時身體不適,是誰挑在這個時候過來?
只是不等她站起身,白廣寒卻又將她拉住,讓她坐回去,低聲道:“別急。”
“凈塵先生!”李殿侍長驚詫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來。
安嵐又是一驚,再次看了白廣寒一眼,這個時候,凈塵竟會離開自己的香殿!白廣寒神色淡淡,嘴角邊甚至噙著一絲笑,這個時候,他看起來,更像景炎公子。
“先生?”
“別急。”
他還是那句話,握著她的手也未松開。
李殿侍長之后,便是赤芍:“凈塵先生,廣寒先生在為香殿祈福,并且吩咐了,這個時候不許人進去打擾。”
“阿彌陀佛,小僧此刻過來,便是有要事非見廣寒先生不可。”
“凈塵先生能不能先說是何事?”
“這事只能對廣寒先生一人說,你們聽不得。”
“先生。”安嵐緊張地看著白廣寒,“他們,應當是攔不住凈塵的。”
白廣寒滿含深意地道:“當然。”
“凈塵先生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么事?”安嵐看不懂白廣寒此時究竟是什么態度,“先生見嗎?”
若是見的話,直接讓凈塵先生進來便行,若是不見,那穩穩坐在這,又是什么意思?
“來看看我。”白廣寒淡淡道。
看看他?安嵐總覺得這話里,似乎藏著別的意思,沉吟片刻,正要開口問,卻這會兒,凈塵已經越過李殿侍長和赤芍,直接往里進來了。
他來得很快,但白廣寒的香境更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