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并未喝,只是看著那清透的茶水,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道:“公子想要的,正是我所求的。”
他們的目標一致。
崔文君怔了怔,她看著安嵐那雙平靜得似什么都不知道,又似什么都了然于胸的烏黑雙眸,一時間不知該怎么接這句話。涅槃無解,景炎時日無多,但她依舊不相信,那個男人謀劃了這么多年,費盡心思,傾盡所有,最后當真甘愿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安嵐。
愛情確實可以讓某些人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有,但在她眼里,景炎絕不屬于那一類人。那個男人的心思太過深沉,這么多年,他的每一步都是算計好,任何事都在掌控中,那樣聰明冷靜又時刻都保持清醒的人,怎么可能在已能看見希望的時候,反而就此認命。
“安嵐,你不明白。”崔文君斟酌了好一會才道,“景炎,他絕不你想的那么簡單。”
安嵐微微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詫異:“能同時掌控天樞殿和景府的人,怎么可能會是簡單,我從未那么想。”
崔文君張了張嘴,滿腹的話,此刻竟不知該怎么說。她實在不愿在安嵐面前說景炎的不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但凡說一句景炎的不好,都有可能會讓安嵐更加疏遠她,而且,她心里的擔心,終究也只是個猜想,并無實際證據。
良久,崔文君終于嘆了口氣:“好吧,這件事我來辦。”
其實,即便今日安嵐沒有對她提出這個請求,她也打算去找安丘清算這十多年的賬。她有太多事需要從安丘那里得到答案,關于她,關于白純,關于安嵐,還有眼下長香殿的權力爭斗。
“多謝崔先生。”安嵐遂起身,鄭重行了大禮。
崔文君回過神,就要上前去扶她起來,但安嵐已先一步站起身,一樣恭敬地道:“先生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請盡管吩咐。”
崔文君伸出手,又收了回去,看著自己的骨肉看著自己時,面上露出那等既客氣又疏離的表情,心里的酸澀層層往上翻涌。
出了景府,坐上自己的馬車后,崔文君閉上眼,眉頭卻緊蹙著,這幾天壓著的怒意此時再抑制不住,若非白純偷走她的孩子,若非安丘最后還拿安婆婆算計她,她如今和自己的骨肉怎會生分至此!
三天后,搖光殿傳出方文建仙去的消息,那一日,長香殿的香煙如云似霧般地騰空而起。去了,但搖光殿的人事并未因此而有所變動,至少在短時間內,在長香殿的權力之爭沒有最終的勝負之前,搖光殿的一切還是照舊。不過,有關搖光殿的所有庶務,同方家的種種聯系,以及那些隱蔽的,卻又極其重要的,屬于搖光殿的財與權,也由方殿侍長仔細歸整,做好日后托付給應該托付的人手中,或者,想盡法子,依舊留在方家手里。
七七四十九天后,方殿侍長依照長香殿的規矩,將所有在搖光殿內的當差的人的名單分別送到另外六位手里。
謝云拿著那本名冊,翻了一遍后,就交給旁邊的謝藍河:“你覺得,另外那五本名冊,同這本是不是一模一樣?”
謝藍河接過那本冊子:“方家若無私心,六本冊子便是一樣。”
“這天下哪有人沒有私心,為名為利為情為愛,為家族聲望,為子孫后輩……”謝云笑了,搖了搖頭,又問,“你說方殿侍長近日常去天璣殿找百里翎。”
謝藍河點頭:“是,先生之前猜的沒錯,方文建選擇了同百里先生做交易,用于制約開陽殿和謝家。”
謝云淡淡道:“百里家的勢力在南邊,所以百里翎想吞下搖光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謝家卻不同,方文建一旦不在,方家又沒有后輩占住那個位置,搖光殿幾乎就成了放在謝家跟前的一塊肥肉,如果沒有人阻攔,輕易便能吞下。”
謝藍河想了想,就道:“先生似乎未將除去百里先生外的那幾位,算在競爭者內。”
“崔文君向來清高孤傲,從不削這等事,凈塵和白廣寒本就等著看我和百里翎爭得頭破血流。我雖心里明白,卻還是不能退,不然,搖光殿最終不是落到百里翎手里,就是落到白廣寒手里,謝家則一無所獲。”他說到這,微微嘆了口氣,清俊儒雅的臉上現出幾分無奈,“白廣寒當真是好算計。”
謝藍河遲疑了一會,就道:“先生剛剛未提到柳璇璣。”
“對我們而言,如今她才是關鍵。”謝云說著就站起身。
謝藍河遂問:“先生現在就要去璇璣殿找柳先生?”
謝云點頭:“搖光殿的那本名冊,你需全都記在腦子里,從現在開始一點一點核對,這個地方,終究會交到你手里,你莫要存有松懈之心。”
謝藍河有些忐忑地應下,目送謝云離開后,不知為何,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寧。
他知道謝云去找柳璇璣,是想將柳璇璣爭取到他們這邊,但他卻不知道謝云究竟要怎么去爭取。柳璇璣同謝云的關系雖不錯,但一直以來,她似乎都站在白廣寒那邊……
同一時間,安丘自百里翎那出來,還不及下山,就看到崔文君的身影。
即便是他,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之強,他不想見她,她非要見他,所以這四十多天,她竟真的做到一刻不歇地守在這。
見他終于敢出來了,崔文君打量了他片刻,遂冷笑:“我還當你打算一輩子都縮在那里。”
安丘輕輕搖頭:“你又何必參與這些事,既已認了女兒,便趁此機會同她好好相處豈不好。”只是他剛說完這句話,腳下突然刺出一叢荊棘,那巨大的尖刺差點直接扎進他的身體,他頓了頓,卻不見懼怕,只是平靜地看著崔文君,那眼神既似無情又似多情。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