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后登上了一艘小舟,徹底消失。
蘇清玖悵然若失,垂頭喪氣地轉身,走了幾步,瞧見了二姐、小茉以及鐘宇他們正等著她呢。
她垂著腦袋,給了她們一個難看的笑容。
二姐姐笑著道:“那是誰呀?好似沒見過。”
“蒙的跟個黑衣大盜似的,誰能認出來?”鐘念一臉不屑。
“人家剛給你贏了小馬駒回來,你且少說幾句吧!”鐘宇瞪了鐘念一眼,懷著歉意向蘇清玖點頭致歉。暗自卻在想,那黑衣男子看樣子有幾分眼熟,也不知道跟蘇姑娘到底是什么關系,見她這般失落,自以為是她的心上人,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想了半天,想不到合適的言語。
說來也奇怪,之后幾人的關系倒是出奇地融洽了起來。
鐘宇不再削尖了腦袋湊到蘇清蓉的面前,而蘇清蓉卻滿面春風,時不時得意地看向蘇清玖。
鐘念也不再可以找茬,倒是十分識趣地跟在蘇清玖的身邊,開心又新奇地四處看看。
今日廟會之行,蘇清玖的本意就是為撮合鐘宇和蘇清蓉二人,于是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后面,并不與他們兩個人并行。
他們幾人邊走邊逛,不一會兒便挑了許多的小玩意兒。
這些個千金小姐們平日里不出門,見此盛況,各個都激動不已,鐘念和小茉兩人都是小孩心性,見著了吃的要,見著了玩兒的也要。
唯有蘇清蓉最是省事兒,逛了半日,一件兒也沒挑中的,不是嫌棄品質太差,便是覺得沒有格調,地攤貨,哪里比得上她用的那些大品牌,只瞧不上這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兒。
幾人邊逛邊走,到了一個攤位前,這里掛滿了一些字畫,以及詩文典籍。
倒沒來得及細問,有個白衣小生熱情地上來作揖行禮。
“鐘學長,賞臉進來坐坐?聽說你素日喜愛吟詩對詞,我們代表金陵府學在這里設了個擂臺,若是能一口氣通關,教諭大人必有彩頭。”
原來是金陵府學的學子設下的小攤,一時間,幾人驚嘆起來,充滿商業氣息的長街上,竟還有一處筆墨之地,就連蘇清蓉都來了興致,不免心癢起來。
“哦?”鐘宇興致勃勃,轉身將目光往后看了過來,蘇清蓉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頷首示意。
蘇清玖站在蘇清蓉后面,一行人正津津有味地挑選著攤位前的各色胭脂水粉。
蘇清玖豎起耳朵聽著,回去好叫阿潤過來試試。至于現在,她只愿當個背景板,并不露出興致來。
不料,鐘念唯恐天下不亂,笑著道:“蘇姐姐,我哥在看你,你不給她點鼓勵?”
話落,蘇清蓉以為鐘念在對她說話,忸怩地看著鐘宇,踟躕半晌,嬌羞地笑了笑,小步跟上鐘宇,正笑著要說些話,卻發現鐘宇一動也不動,并沒有看她。
頓時,她囧地想找個地縫鉆,順著鐘宇的目光,看了過去,一時更是火大。
蘇清玖后知后覺地察覺到氣氛詭異,茫然地抬頭,與那鐘宇的目光對上,頓時大驚,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左右看了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不會說的是我吧!
她瞪了一眼鐘念,鐘念卻頗為得意地露出一個笑容。
蘇清玖無奈地拽了拽蘇清蘊的袖子,拉著她去邊上一個賣面具的小攤。
惹不起還躲不起么?這群小祖宗,就不讓人過安生日子。
可矛盾既然已經出現了,哪有這么容易收場呢?
蘇清蓉盯著她的目光幾乎要冒出火來。
蘇清玖心中無辜不已。
唯有鐘念得意地笑了起來,繼續跟著蘇清玖,她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別人都看破不說破,唯有她大聲道:“蘇姐姐,我哥在看你呢!”
看個鬼啊!
蘇清玖腦袋疼,翻了個白眼,在面具攤位上看中一個銀色的半邊蝴蝶面具,付錢買下,又給小茉和蘇清蘊也挑了面具戴上。
鐘念心情不錯,自己挑了個金色的狐貍面具,拿著那面具,沖蘇清玖不停地眨眼,扮可愛。
也就是她長得可愛,粉團兒似的,不然可別想讓蘇清玖為她買單。
“堂堂鐘家大小姐,連個面具錢都付不起!”小茉心直口快,瞪了她一眼。
鐘念卻不以為意,開心地擺弄著金色面具,小心戴上,又沖小茉做了個鬼臉,得意說道:“我就要蘇姐姐付,哼”
“你……哼,她是我姐姐”
“是你姐姐又怎么樣,她給我贏了小馬駒,卻沒有給你贏!”鐘念戴上了面具,又做了個鬼臉。
小茉氣道:“哼,阿姐只給你一匹馬罷了,大驚小怪,我阿姐送我的東西多了。”
鐘念一時不高興了,嘟著嘴道:“你送她的,我也要一份!”
蘇清玖給她翻了個白眼。
“小念,別纏著小玖姑娘了,過來吧!”
“我不嘛我不喜歡你身邊那個人,除非你叫她走,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鐘念挑釁地看了一眼蘇清蓉。
那氣氛可謂是極度的尷尬,蘇清蓉滿臉通紅,又氣又囧,先前的得意頓時煙消云散了,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好似在說她勾引男人似的。
她腳下似灌了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生出一股怨念,幾乎要攪碎了手上的絲帕。
“小念,乖別胡鬧了!”
“我沒胡鬧,你愛干嘛干嘛去,我不管,我今天要跟著她!”
鐘念指著蘇清玖,理直氣壯的,順便還挑釁地瞟了一眼蘇清玖。
若非是看在鐘宇的面子上,今日鐘念這蠻橫的丫頭鐵定是要挨打的,蘇清玖心中想到,先前承了鐘宇的不少情,爺爺的案子,加上后來對蘇記布行的各種幫忙,她都記在心里。
鐘宇沒對她有過要求,想約蘇清蓉是他唯一提出來的要求,她不能不辦得漂亮,于是對鐘宇和蘇清蓉說道:“大姐姐素來愛詩文,不如你們一起出挑戰一番吧。我帶著鐘妹妹四處走走。”
也不等鐘宇說什么,蘇清玖便微笑著離開,朝另一處唱戲的茶樓里去了。
鐘念像個小跟屁蟲似的,蹦蹦跳跳跟上去。
這回聽的是一出木蘭替父出征的故事,戲臺子上鑼鼓喧天,辦得很是熱鬧,小茉與鐘念都聽得很是盡興,竟不計前嫌地一起說起感悟來了。
“我只佩服花木蘭這樣的真性情,最不喜矯情模樣。你家那個大姐姐,我看出來了,她想嫁給我哥。”
幾人聽了面面相覷起來,看她年紀不大,卻是人小鬼大。
“那你哥哥若是正想娶我大姐姐呢?”小茉說道。
鐘念得意道:“不可能,就算我哥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母親不愿意,我爹爹更不愿意,你回去還是同你家大姐姐說清楚吧,我們鐘家最差也要配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的千金小姐,可看不上士農工商最末的商人。”
一句話,把三個人全貶低了,小茉自然是不高興,蘇清玖笑笑不說話,蘇清蘊收斂了神色,大有感懷之意。
士農工商,商為末流,身為商戶之女,就算嫁妝豐厚,也很難嫁一個好兒郎。
見二姐感懷,蘇清玖怕她勾起了傷心事,便冷聲道:“鐘姑娘,既然商為末流,你又何必跟著我們呢?我們幾個可都是商人之家。”
鐘念得意道:“我覺得你還不錯,你的射箭技術不錯,我想讓你教我!”
“不教!”
“不行,你得教!”
“不好意思,我不教!”蘇清玖滿臉含笑,目光卻冷冰冰,戲謔地說道。
臨了還是叫鐘念也體會了一把目瞪口呆的滋味。
“日頭快落下了,你哥哥那邊也該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喂,你教我唄!”鐘念仍舊不服輸,語氣軟了一些,但仍舊是那副小姐做派。
蘇清玖斷然拒絕道:“不教!”幾人起身付了茶錢,便大步走了出去。
鐘念環顧了一圈,見客人已所剩無幾,戲班子在收拾行頭,天色已經晚了,毫無熱度的光線從兩根紅色柱子之間偷跑進來,一縷縷地鋪在地上。
黃昏來臨,微風搖著兩旁的桂花樹,天邊的火紅云朵雖還在燦爛地燃燒著,卻終究翻不出巨浪,燃燒盡最后的熱情,晦暗便就此降臨。
鐘念傻了眼,從小到大,少有聽到拒絕,還是這么多次地果斷拒絕,她傻愣了一下,然后提起粉色裙子,小跑著跟了上去。
“喂,你們等等我!”
雞鳴寺的法事也結束了,廟會的攤子也開始收了起來。
幾人來到府學的攤子前,府學的人無奈地搖搖頭,直說可惜。
蘇清玖一問才知,原來鐘宇與蘇清蓉結伴挑戰,半途上,蘇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直說腿疼,鐘學長只好放棄了挑戰,先送蘇姑娘回去了。
“哼,矯情。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好叫人看到我哥送她回家,借此來威脅我哥哥娶她!”鐘念那嘴巴撅得可以掛油瓶了,老大不高興了。
蘇清玖素來知道蘇清蓉的為人,這倒也不無可能,不過今日蘇清蓉穿的一身確實不便,真摔了倒也可能,事實如何還該問問當事人,不該憑空想象,污蔑別人。
“既然你哥哥不管你了,便由我們送你去鐘夫人那邊吧!”
“不要,我要去你家玩!”鐘念斜著眼睛,生著悶氣。
這小祖宗,誰愛伺候誰伺候,還帶回家?真是想得美。
蘇清玖隨意哄了哄,只將人帶到了鐘夫人的身邊,說來也奇怪,這傲嬌的小老虎,一見了鐘夫人,便立馬乖順起來,竟彬彬有禮地同蘇清玖告別。
前后轉變之大,叫人唏噓感慨。
鐘夫人倒是脾氣不錯,只說了一些感激的話,便謙和有禮地送走了蘇清玖等人。
回來的路上蘇清玖尚且還在想,日后若是蘇清蓉真的嫁進了鐘府,只怕是成日里要雞飛狗跳的,光鐘念這小丫頭就有的受了。
二姐姐卻不無感慨地說道:“你只瞧見了鐘念的蠻橫,我卻覺得鐘夫人更叫人害怕,她雖表面客客氣氣,情緒卻半點不顯露在臉上。可她分明是瞧不上蘇家的,嘴上說得再客氣,也是疏離的。”
蘇清玖深以為然,笑面虎發起威風來,也不會良善,尚不知這樁婚事若真的促成了,又會如何收場呢?
且不說這些了,幾人一進府中去,人人都喜氣洋洋地談論著,是鐘小公子親自抱著大小姐回來的,連帶著對早已經失勢的大房都關照起來,竟開始說起了大伯蘇瑞祥的好話,只說他生了個好女兒。
風向標轉得實在是太快了,蘇清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母親和柳氏早已經回來了,各個都是滿懷喜氣的。
蘇清玖進了凝翠館,先是把給下人們帶的禮物一一都分了,接著便是秋后算賬了,先是將小錢帶過來問話。
小錢眼尖,追著賊人走了半日,描述了賊人的體態,又說那賊人在金姨娘院子附近便不見了。
蘇清玖知道,他其實是被蘇清芝給攔住了。
這條線索暫且放下,蘇清玖又去審問了帶回來的女人,她滿身都是血,此時正關在柴房里。
葉勝已經粗略地問過話了,也查了那匹馬,那馬果然是接觸了一種叫做追風膏的藥,這種藥若是只涂在馬身上,并不會有異樣,但若是混了血腥味,則會立馬讓馬發狂。
設下計策的人,一早便算計好了一切,讓孕婦撞車,蘇清玖不得不帶著她一起,孕婦出血,偽裝成滑胎,從而刺激了馬發狂。
此刻,孕婦只要走掉了,那便是死無對證,她有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
背后之人,用心歹毒,成心想讓蘇清玖背上殺人罪名,從此不得翻身。
綜合這些線索,她心中也有了個初步的猜測,只是需要一些證實罷了。
“葉勝,你找人將金陵賣追風膏的藥店一一盤問。”
“是,少東家!”
“去把那假孕婦給我帶上來。”
蘇清玖坐在院子正殿門前的檐下,叫人搬了一把太師椅,并一張茶幾,叫人泡了一壺九曲紅,懶懶地看著那假孕婦被帶上來。
才半日時間,假孕婦渾身便狼狽不堪,發絲凌亂地披在臉上,衣服上沾了許多的血跡,虛弱不堪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