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如繡拿著錢得意的沖著哥哥道:“誰讓你平日里大手大腳的,如今母親可不會再相信你了。母親還說,等過些日子要給你相門厲害些的媳婦兒,好好治治你這亂花錢的毛病!”
謝琬撫掌大笑。
齊如錚敲了妹妹兩顆爆栗,也笑起來。
出門的時候,謝瑯和齊如錚一車,謝琬與齊如繡同車,隨從們趕車或坐車頭,丫鬟們另坐一車。
謝琬問齊如繡:“表哥把錢都花到哪上頭了?”她怎么不記得前世齊如錚有亂花錢的毛病,莫非是因為這世齊家不必養著他們兄妹,齊如錚手頭寬松,便控制不住了?
齊如繡道:“他呀,去年不知怎么地,就迷上了木雕,隔三差五往城里的金田軒跑,一去就要搬兩塊木頭回來,如今他房里滿屋子都是木頭味兒,你是沒進去,進去了也得被薰出來。咱們要去的這禾幽館,也是他跟他那群狐朋狗友聚會時發現的。”
謝琬微微一笑,沒有再問下去。如果只是木雕,那倒不算什么。以她如今的財力,并非負擔不起。
去年綢緞鋪子里的盈利又在節節上升,而年底她又趁熱打鐵,以高價在記憶中米鋪生意最旺的石頭坊盤下了兩間緊挨著的鋪子,打通后經營起了米糧。當時羅升他們也曾擔憂來著,但是開業一個月來便盈利了五百兩銀子的事實證明,她的決策是正確的。
前世石頭坊之所以逐漸成為京師米糧販賣重地,也是因為去年初朝廷下的那道旨意,她當初本來也想過在那里盤鋪子來著,可是終歸那時拿不出那么多錢而選擇了相對成本較低的前門胡同。如今胡同每個月的盈利也在兩百兩銀子以上,所以,生意上來說,真的還算是前途光明。
只要再準備得幾年,等謝瑯參加完會試殿試之后有了功名,她就可以開始向謝榮正面出擊了。
沉吟之間車馬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邢珠和顧杏扶著她下來,面前一座掩映在高大梧桐樹下的館閣呈現在眼前,白墻灰瓦之間紅梅映雪,像是副現成的水墨畫,果然是個好去處。
任雋駕馬立在街對面的小巷口,癡癡地盯著從車上下來的那人,仿佛連魂魄都跟隨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會來到這里。他只知道,從謝府回來的這幾個月,他沒有一天不想念她,沒有一天不后悔在謝府的翠怡軒里,他在魏暹面前的輕率。
魏暹回京了,他知道。謝葳最終沒能如愿嫁給魏暹,他也知道。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也有些失落,如果魏暹跟謝葳的婚事成了,那起碼,魏暹就不能再跟謝琬有所牽扯。那樣的話,他是不是又挽回了一絲絲得到她的可能性?
可是結果不是這樣。魏暹雖然走了,他跟她之間卻還有無限可能。他這樣回了任府,跟她之間似乎就再也沒有絲毫瓜葛了。
他只要一想到這層,他的心就在滴血。
他漸漸相信這是命。其實他挺后悔當時負氣搬回來的,早知道魏暹很快就走,他留下來多好!偏偏他那樣沉不住氣,以為這樣她便會愧疚,會出聲挽留,她不但沒有挽留,那日替魏暹出面指證謝棋的時候,她更是看都沒曾看他一眼。
又是新年了。他知道,每年的初三,她都會上齊家來拜年,并且,齊家兄妹會陪她和謝瑯在城里四處游玩。從前天開始,每天大清早他就穿戴整齊到各條街上轉悠,他期盼與她相遇,哪怕她對他依然冷淡,可是,讓她知道自己依然還在癡等著她,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果然就在這里與她相遇了,可惜的是,他看見她了,她卻沒有看見她。
相隔著兩三丈的距離,她在看著那宅子,而他在后頭看她。
他沒有勇氣上前招呼,只好呆呆地站在這里。
小廝道:“爺,回去吧,今兒大姑奶奶和大姑爺會回府來呢。”
他咬了咬唇,依然緊盯著那門口。她已經進去了,甚至連馬車都已經被人拉進了側門。可他卻覺得,只要他一直盯下去,她就一定會從門里走出來似的。
“爺,時候不早了,要是大姑爺他們到了咱們還沒回去,會失禮的。”
小廝又催起來。
大姑爺曾密在府里地位高于一切,要在他們到來之前趕回去,這是母親叮囑過許多次的。
他再度咬了咬唇,掉轉馬頭,回頭又看了那門口一眼,方才默默地遠去。
顧杏從館內鏤花窗下收回目光,略一頓,小跑沖進謝琬所在的茶室,說道:“姑娘,方才有個油頭粉面的小倌兒似的人在外頭瞧了你半日,也不知道做什么的,要不要杏兒去抓過來問話?”
謝琬還沒答話,邢珠已豎眉起身:“在哪里!怎么不把他拖到后巷里打斷了腿腳再說?!”
一屋人目瞪口呆。
玉雪連忙說道:“我們姑娘出門,哪次沒有人盯著看?只怕是路過的,且不要理會他。”
顧杏深以為然地點頭,玉雪抓了把杏仁給她,她又歡快地出去了。
邢珠遲疑了一下,才在原處坐下。
任雋回到府里,曾密夫婦還沒有到家。
他默然將斗蓬遞給小廝,便直接回了房。
任夫人聽說兒子回來了,居然也沒有到上房來應個卯,又聽說他一臉的心事重重,不由得有些擔心,連忙攜于嬤嬤到了任雋院子里來。
任雋和衣仰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
任夫人走進來,在床沿坐下,抬手覆上他腦門。他不耐煩的頭一偏,將她的手撇開去,任夫人一頓,柔聲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搖搖頭,拖過一旁的被子,蒙頭蓋上。
任夫人站起來,到了廊下下,問起方才跟隨出的小廝。小廝不敢隱瞞,把他在和幽館門口看到謝琬的事情說了。“三少爺這些日子早出晚歸,可都是為去撞見謝三姑娘呢。沒見時還沒怎么著,一見著后,反倒成這樣了。”
小廝也很擔心,生怕主母怪罪到自己頭上。
任夫人大驚失色,拉了于嬤嬤回到房里,一雙手都驚得發起涼來,“他對那謝琬竟如此瘋魔?那謝琬不是幾次三番地說重話打擊他么?他如何還在惦記著她?這樣的女子生就一副鐵石心腸,他卻還不死心,這可如何是好!”
于嬤嬤連忙倒了碗熱茶給她,安撫道:“夫人且冷靜!三少爺這模樣也不是一日兩日,自打從謝府回來,他就是這般模樣。他們也算是幼時相交,這又是他頭一個心里人,難免要緊些。今日只不過是乍遇了他們三姑娘,一時控制不住而已。”
任夫人喝了口茶,猶在呼呼地喘著氣,“我這是造了什么孽,才使得雋哥兒跟謝家兩個丫對這般牽扯不清!你看看那謝棋是什么東西?先是搶走他的玉,后來又撞柱明志,再后來干脆對他死纏爛打,還想出那么樣下流的奸計去自己的姐妹!這謝家,壓根就不是好人家!”
于嬤嬤嘆氣,“謝家家風確是有問題,如今他們二姑娘咱們是斷斷不能再招惹了。可是也還得想個法子斷絕了三少爺對琬姑娘的念頭才好。長此下去,豈不害了他?”
任夫人偏頭道:“要怎么斷絕?他眼下見她一面都這么失魂落魄,謝任兩家一直都有來往,難道從此以后就再也不登門了嗎?只要登門,他就會想往謝家跑,往謝家跑了,他就永遠不會斷絕這份心思。難道我還能綁著他不讓他出門?”
一想到這些,簡直頭都大了。
于嬤嬤也是無法。沉吟片刻,無奈說道:“要么,就給三少爺說門親事吧?只要說了親,過得一兩年成了親,他也就漸漸死心了。”
任夫人聽著這個倒覺得靠譜。精神一振說道:“那你明兒就請個媒人來,看看哪家有合適的姑娘。”
于嬤嬤道:“這幾日大姑爺他們在府上,要不還是等他們走了再說罷。”
“不等了!”任夫人擺手道:“我已經等不及了。大姑爺在無妨,他自有老爺少爺他們陪著,趁著大姑奶奶在,也好讓她幫著掌掌眼。且把雋兒這事辦妥了,看著他活蹦亂跳起來,我才好放心。”
于嬤嬤只好應下。
謝琬因為身邊的事都已經有人打理,所以今年在齊家要多呆兩日,于是去和幽館吃茶回來翌日,四個人又去明湖里劃了一日船,到第三日,又上戲園子聽戲,看皮影,然后去逛廟會。
她不知道,不管她去哪里,身后總有個任雋遠遠跟著。而邢珠顧杏因為玉雪那番話,只要旁人跟謝琬保持著安全距離,她們也不再理會。
任雋每日清早滿懷著希翼出府,到傍晚,又總是神思恍惚地回來。府里來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關心。終于連大姑奶奶任如畫也感到奇怪,而跟任夫人打聽起來,任夫人只得把他跟謝府的那點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任如畫聽說弟弟居然為情所困,不由道:“不知道那謝三姑娘是個何等樣的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