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撫著桌案,打量了他半刻,說道:“季振元是內閣首輔,在朝堂根基太深,要把這棵大樹連根拔起,不能操之過急。給力文學網你這里只有他跟郭家買命替罪的罪證,并無他與漕幫勾結的罪證,沒有漕幫這邊的罪證,要拿下他十分艱難。”
殷昱道:“皇上可即刻命護國公從漕幫提人審訊!”
皇帝點點頭,“護國公霍達聽旨!”
護國公連忙撩袍跪地:“臣在!”
“命你三日內率軍將包括總舵主在內的漕幫涉案人員全數緝拿進京,事前不得驚動任何人,并且下懸賞令,有主動舉報此案有關證據者,視程度賞一千至五千兩銀不等。”
“臣遵旨!”
護國公領旨起身,皇帝又看向魏彬靳永:“魏彬聽旨!朕授你欽差之名,漕運貪墨之案與郭奉替罪之案合并同審,靳永協理,朕會命太子監審,著爾等即日起率人清查這滿地證據,歸納成冊,并仔細審問郭奉家屬,造成折子遞到乾清宮。”
“微臣領旨!”
皇帝看著他們二人退下,又看著世子霍世聰,說道:“護國公世子聽旨,朕命你即日起率中軍營五千人馬守住各大城門,以防季賊反抗,并徹查進出人員,嚴防季振元一黨潛逃出京。如有抗旨不遵者,格殺勿論!”
“臣遵旨!”霍世聰跪下。
皇帝因著氣血上涌,掩口咳嗽了一陣,然后抬眼看著殷昱:“你以發配之名出京,暫時不宜露面,但朕授你旨意,率領乾清宮四十八名帶刀侍衛,在季賊落網之前,暗中監視季振元一切動向,不能讓他逃脫以及銷毀證據。”
“孫兒領旨!”
殷昱朗聲應道。
翌日一早,全京師的人就發現風向有些不尋常了,先是各大城門被五軍營重兵把守,而主帥竟然還是護國公世子。同時又有眼尖的人發現,中軍營里的兵馬同日又少了幾千,被護國公手持虎符不知帶去了哪里。
再接著,早朝上皇帝降旨重查漕運一案,并特封魏彬為欽差,靳永及都察院協辦,而太子則全程監審,各部及內閣中書省不得過問插手。從即日起至案破時止,參與審案的人員必須吃住在宮中不得離場,凡有要出宮者必須太子指派侍衛全程親隨。
各種猜測和議論像被風吹起的星火一樣瞬間燃遍了整座京城。
季振元下了早朝出來,陡然覺得今年的夏天竟然來得格外早,才剛七月,額尖脖子竟然有些發冷。
皇帝動作這樣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去試探他的態度,如今眼目下,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后路,這件事主謀是七先生,可是七先生隱藏在幕后,只要他不說,永遠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他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把七先生招出來,一是不會,二是不行。不招他出來,他還可以抵死否認,可一旦招了他出來,那就會坐實他的不軌之罪。
眼下到了這步,他竟然不知道還有什么法子可想,殷昱做的太絕了,一點退路都不曾給他留下,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談何容易。在殷昱和皇帝暗中布下的天網面前,現在想要脫罪顯然也有些不大現實,真正罪名落實下來,他滿門抄斬是跑不了的,如今他謀求的,是如何把罪責放到最輕。
好在,漕幫那里還有機可乘。
回到府里,他讓下面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謝榮等人召到了府里。
一干人都被今日早朝皇帝的雷厲風行給震到,齊聚在府里時,再也不復往日的平靜或者勾心斗角。皇帝的所有動作都是沖著他們來,即使是季振元為首,可是他們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脫罪,大家跟隨季振元都是為了求前程的,不是為了以凄慘告終,如今皇帝驟然下手,連個緩沖都沒有,怎能讓他們不驚?
“如今我們唯一能夠利用的就是漕幫那邊了,郭興你即刻派人去漕幫送訊,讓他們涉案的人即刻串供,必須一口咬定是郭奉勾結他們!”
郭興連忙拿著官帽出去了。
季振元這里又看著余下一幫人,說道:“皇上是沖我來,我都不怕死,你們怕什么?越是危急的時刻,越是不能慌張!你們都給我記住,不管出現任何情況,一問三不知,才有你們的活路!現在你們都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被提審你們都該說些什么,怎么說!”
門生們俱都稱是,個個垂著頭出了門。
謝榮因為站在隊伍最前,所以走在最后,季振元說道:“微平留下,幫我整理整理幾份東西。”
走到門檻的顧若明回頭看了眼謝榮,咬牙出了門。
一個人垂頭沉思到了中門,他忽然掉頭看了看幕僚們住的院落方向,又不動聲色地移步倒了回去。
季振元留下謝榮來是為銷毀手頭一些文書。
如今眼目下,很多東西只有付之一炬才最安全。這些年與七先生往來通訊尤其是漕運這案子的信件實在太多了,他必須徹底銷毀。
他派人搬來個大薰爐,掩上門,然后掏出鑰匙正要開啟暗柜,房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面前一大批帶刀侍衛涌進屋里,而為首扶劍而立的那人,赫然正是殷昱!
季振元與謝榮對視一眼,喝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殷昱展開手上一道黃帛:“奉皇上手諭,查封季閣老的書房!”說罷他扭頭沖身后人道:“請季閣老和謝大人出去,速速封了此間!”
季振元饒是久經風浪,也不由得變了色。
而謝榮更是駭得說不出話來,皇帝這是把什么都想到了,他們如今跟落網獲罪又有什么分別?
二人面色青白地走出房間,看著侍衛們將印著玉璽的封條貼滿了各處,然后又團團圍住了此間,相視著走出院子。
“你先回去,趁著還沒查到你頭上,把你手頭的東西俱都毀了!”
這幾年的接班人不是白當的,除了不知道七先生的身份,季振元手上很多事都是他經的手,所以相應也有些敏感的東西在他手上。
謝榮點點頭,連忙出了門。
殷昱留下八個人看著書房,而后就回家去了陪謝琬。皇帝只讓他守住季府,而除了這四十八個侍衛,他身邊同時還有駱騫他們幾個,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們都會第一時間作出處理,并且及時通知到他。
季振元如今沒有書房可去,只得在正院花廳里議事。
謝榮走后他望著守在書房外的那些侍衛,心里也破天荒頭一次有了膽寒之感。興許皇帝突然之間將他收押進牢都不如眼下這般難受,至少不必將心拎出來這樣煎熬,這樣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為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老爺,這是出什么事了?”
季夫人慌慌張張地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大群兒媳孫女,個個臉上都如紙般雪白。
季府數代為官,雖不如勛貴們與皇家來往密切,可是數年來也不時深受皇恩,府里唯一出現侍衛的時候是御駕親臨的時候,那會兒皇上身子康健,時常地微服出宮來季府找季振元下棋,可是今兒并不是皇帝駕臨,那么為什么會有侍衛守著書房,而且把房間給封了?
季夫人悲悲切切,少奶奶們個個神態慌張。
季振元見狀愈加心煩,“沒什么事!回房去!”
季夫人更吃驚了,她這輩子都沒見丈夫這樣氣急敗壞過,眼下說沒出事,她如何能信?
但是她又不能跟他硬頂,于是眼淚一滾,便就印著眼眶又與兒媳孫女們回房去了。
這里他們一走,府里的兩位爺就后腳進了來,個個也是慌得話都說不好,季振元看著他們,索性咬牙到了幕僚們住的院子的廳堂,讓人去請左必之和陳、余二位。
左必之也是早就在等著他這一請了。
這幾日府里后宅和下人們雖然尚不知道如今季府面臨著什么樣的境況,可相關的幾個人卻隱約收到了風聲,如此難免讓人生出些凄惶之感,左必之出面壓了壓又好些,但到底這案子不同別的,三位幕僚里除了左必之,陳、余那兩位這幾日都有些心不在焉,開始做好靜觀其變以備隨時脫身的準備。
左必之十分不齒陳、余二人行徑,季振元這條道雖然是條不歸道,可是從來富貴險中求,謀大事者必有風險,想要穩倨朝堂卻又想安安穩穩,又怎么可能?季振元往日待他們到底還是仁義,左必之也不愿在這種時候棄主而去。
不過今日皇帝突然下旨著令各方出動,事情到了臨頭,也由不得大家不心驚。
都是同僚,他也十分明白陳、余二人的難處,季振元他們就是成了事,也不見得給他們帶來多大好處,而一旦皇帝下旨清剿,那便不是幾句話推托得了的!前后數百萬兩銀子的進出,落到誰頭上都是個掉腦袋的事,何況這銀子的去處,怎么說得清楚?
到時不是謀逆也要變成謀逆了!
所以他即使知道他們另有打算,也不曾吭聲,這種時候能當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能逃脫出去是他們的命,逃不脫也是他們的命。如今三個人聽到傳喚,陳、余二人各自找理由推卻,而只有左必之一人站在季振元面前了。RS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