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有想要在一起的人,想要娶的姑娘。
霍朗心里其實也很畏縮。
他是轉業回來的,有正經工作,有轉業津貼,身材高大,模樣也不差,在別人眼里無疑是優秀的,可在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姑娘跟前,霍朗心里卻有說不出的不自在來。
因為,司寧寧在女性同志中,同樣是優秀佼佼者的存在。
開口說這些話,與霍朗來說,說是去了半條命一點都不夸張。
可是……
在坦誠忠誠的告白下,司寧寧沉默了。
霍朗身心倏忽局促起來,他默不作聲后撤半步,像是疑惑又像是質疑自己一般,輕晃著腦袋再度叫了一遍司寧寧的名字,“司寧寧?”
“啊?”
司寧寧忽地回神,看了霍朗一眼,從那雙極度深邃的桃花眸中看出了霍朗的猶疑和惶然。
司寧寧眉心一閃而過的輕擰有些抱歉,可最終還是選擇轉臉垂下視線躲避霍朗的目光,連帶剛才抓緊霍朗袖子的手也跟著松開。
“這個吧……”司寧寧惶然用力抿了一下唇瓣,“霍朗,我很喜歡你,但是我覺得,我們的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司寧寧眼眸里閃過許多不確定的情感,但歸根到底,她說的也都是實話。
她是喜歡霍朗的,很喜歡。
可進展真的有點快。
而且按照身體的年齡來算,她現在還只有十七歲……
盡管這年代鄉下的姑娘結婚早,盡管這年代很多人相親見一面就能結婚……
可是……
好吧,沒什么可是的。
喜歡霍朗歸喜歡霍朗,涉及婚姻方面的事,司寧寧心里潛意識還是覺得抗拒和畏懼。
司寧寧小手握緊松開,松開又握緊,猶疑半晌,司寧寧側身身上拉住了霍朗的胳膊,坦白道:“我有點害怕……霍朗,我想我應該是還沒做好準備,你愿意再等等嗎?”
霍朗薄唇微抿,反手主動握住了司寧寧的手,他想說讓司寧寧不要害怕,他可以等她,也愿意等她,可司寧寧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趕在他開口之前,彎彎眼眸倏忽笑得恬靜燦爛:
“不需要你等太久,我只是需要一個心理準備。”
司寧寧側向抬頭,透過小道兩側樹木的墨綠枝葉樹干看向灰霧朦朧的天空,“就等我到下雪的時候吧?好嗎?”
“那時候,我會告訴你我的答案。”
司寧寧神情誠懇認真,加之南方的冬天雖然不像北方那樣時常下雪,可也還是會下雪的。
今年冬天已經過去了大半,馬上就是年底了,或許明天,又或者后天,下周等等。
總之要不了多久,就會下雪……
“好。”霍朗輕輕頷首。
心思倏忽輕抿,霍朗眼里惶然褪去,又恢復平時溫和笑語盈盈的模樣望著司寧寧,“這件事不急,我可以先準備材料建房,嗯……可以用青磚,也可以用宏兵叔家那樣的紅磚,你有什么想法嗎?”
說是問司寧寧的想法,可不等司寧寧回答,霍朗輕“嗯”一聲又自顧自地說道:“你喜歡花,回頭我找宏兵叔批地,就選山腳下,到時候偷摸在屋后山腳種一株山薔薇,用釘子牽引著養它兩年,回頭開花就能開一整面花墻,你一定喜歡!”
大抵是霍朗暢想的未來過于安逸美好,司寧寧心頭略微松了松,以拳抵唇輕笑,輕“嗯”一聲忍不住跟著提了一點小想法,“社員的房子可以搭建成那種二層小樓的樣子嗎?如果不能,那我想要個小閣樓,可以嗎?”
“好,可以。材料還需要準備一段時間,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你可以慢慢想,到時候再告訴我。”
“嗯。好了,就送到這里吧!”
“唉!”
一路說著話已經走到知青點屋側的坡道上方,站在那兒都能看見知青點烏色的瓦。
司寧寧摘下斗笠遞給霍朗,眼瞅著霍朗積極點頭笑容開懷又帶著憨厚氣息的模樣,就跟馬上要娶媳婦似的,高興得都快沒邊兒了,司寧寧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戳戳霍朗窄腰,小聲咕噥,“你收斂一點兒行不行?”
雖然最后結果基本沒跑了,可她現在還沒點頭呢!
霍朗輕咳一聲,連忙點頭恢復正常嚴肅的神色,“好,你去吧,我看著你進去。”
“嗯。”司寧寧點點頭,應聲轉身,可剛走出去兩步她又轉過身走了回來。
“怎……”
霍朗臉上剛露出燦爛笑容,見司寧寧轉身,他又連忙收斂正經起來,剛想問“怎么了”,可話還沒說完呢,司寧寧兩步走進,兩手抓住他衣襟踮起腳尖“啵”的一下,一套動作一氣呵成。
霍朗愣愣抬手摸了摸被親的側臉,什么反應都還來不及有,那狡黠嬌氣的姑娘已經跑開老遠,遠遠地轉身沖他擺手,鮮眉亮眼的小臉抿出微笑,無聲張闔唇瓣讓他回去。
鬼使神差地,霍朗沒忍住開口喊出了聲,“司寧寧!”
“嗯?”前腳邁過轉角的司寧寧探回來一個腦袋,兩眼茫然疑惑地望著霍朗。
“我一會兒還回縣里,下次回來要半個月后了。”
司寧寧側首看了眼知青點方向,半晌收回目光沖霍朗點頭示意知道。
霍朗原地駐足,樂呵呵傻笑著看了司寧寧半晌,最后手臂舉過頭頂揮了揮,“我走了,下次回來再來看你!”
司寧寧遲疑了一下,輕輕點頭,小手舉起沖霍朗揮了揮示意再見。
時代落后,雖然距離不遠,但一分開就真的分開了,沒有手機電話可以聯絡,司寧寧心里其實是有些不舍的。
目送霍朗走遠背影消失不見,司寧寧直起身往回走
可那也沒有辦法。
生活不是只有情和愛,一輩子那么長,總有些其他事要做,和需要做。
入冬后的時間過得很快,司寧寧聯合蔣月進行了一次模擬考試,考試題目都是從近期教學的內容里選的,比如語文試題就是區分聲母韻母等填空,數學則是一到二十以內的數字加減法。
孩子們都是初學,因而考的也都是相對基礎的東西,這件事司寧寧和蔣月也都十分上心,前三名還設置了獎勵,語文的獎勵是小格子作文本一個,外加鉛筆一支,數學如實,只是將作文本替換成了條格本。
當然,除了針對前三名的獎勵,其他孩子不論成績好壞,分數多少,也都設置了鼓勵獎,其實就是小紅花一朵。
別看只是一朵小紅花,光是裁紙和扎就費了司寧寧不少時間。
而通過這一次考試,也讓司寧寧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孩子們的學習適應性都不錯,成績存在差異也能理解,但是讓司寧寧不解的是,最大的差異不是個人之間,而是科目之間。
就拿語文數學來說吧,語文的及格人數遠落下數學及格人數的一大截,最高分和最低分的差距也很大,司寧寧真為此頭疼尋找原因時,時間已經悄悄進入臘月。
因為忙碌而一成不變的生產隊忽然熱鬧起來,前頭有人樂呵呵議論今年的豬長得肥,年底殺豬各家各戶都能多分兩口肉,后頭又有嬸子聚成一團,討論今年能分到多少多少工分等等。
每個人的臉色都洋溢著笑容,期盼著今年能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司寧寧深受感染,一方面更加認真地去備課,另一方面趕在年底忙碌起來之前,跟一眾知青商量上交兔子的事。
養兔子之前,司寧寧跟趙宏兵討論過相關事情,約定好知青點一起養兔子算兩戶,和雞鴨一樣,一戶能養三只,兩戶就是六只。
最開始的六只兔子,現如今變成了三十三只,已經分了好幾個籠子。
新添的那兩窩兔子在兩個月的時間里,一個個的重量差不多都穩定在了三斤半到四斤半左右。
怎么說也是從小養到大的,司寧寧真的很舍不得交給趙宏兵,但是沒辦法,一來是事先就說好的,二來則是兔子太能吃了,要是再不交出去,知青點屯的那點兒干草兔糧肯定是撐不到來年開春的。
“你們誰會分公母?我看咱們挑出一只健康的公兔就行,其他幾只都要母兔,兔子這么肯生,就算回頭咱們吃一兩只母兔也不會影響到后續兔子數量,你們說怎么樣?”
“我看行,就這么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坐在門口爐子邊的蔣月慪紅了眼,“平時給兔子收拾衛生沒見你們做什么,現在討論起吃法來你們倒是積極得很!”
蔣月用力把手里的撥火棍摔在地上,起身雙手怒道:“我不同意!”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略顯尷尬。
但搞衛生這事兒吧,真的不是他們嫌棄什么的。
完全就是那什么,就像是知青點的活兒吧,男女分工,女同志幫忙做飯,男同志則是劈柴挑水什么的,料理兔子這方面如是。
搞衛生的一直都是女知青,男知青就從心底以為這事兒也是男女分工,因此雖然沒幫著收拾兔籠,但在平時上下工回來的路上也沒少割草。
只是說最近一陣子天氣冷下來了,外面再找不到新鮮的嫩草,才顯得男知青們沒怎么干活兒。
蔣月吼完徑直跑回了房間,堂屋里圍著爐子取暖的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連帶著氣氛也變得奇怪起來。
司寧寧環視一圈,埋首利落在本子上記錄起來,一邊記一邊說道:“這事兒就這么安排下來,一會兒男知青出兩個人去抓兔子分辨公母,一公五母或者兩公四母都可以。”
“選好知青點自留的六只兔子之后,還得再麻煩幾位男知青跟我一起,把要上交的兔子送到隊長家,大家都麻利一點,趕緊把這事兒辦完,到時候工分下來也不影響今年年底分口糧。”
“行!”
“行!”
一屋子的人齊齊振奮應聲,只是一瞬,其中的李凌源看向女知青房間門口的方向,猶疑道:“那個,司知青,那蔣知青那邊怎么辦?”
“蔣月?”司寧寧“唔”了一聲,合上本子扣上鋼筆蓋子,淺淺抿唇笑道:“這事兒交給我吧,不過說好,等把眼下正事辦完,回頭殺兔子吃兔肉的時候,你們可得分給我一個兔腿才行!”
莫北沒說話,凌厲地斷眉和眉眼卻倏忽柔軟下來。
宋書瀚靦腆推了推眼睛,笑道:“行,別說一個兔腿,就是兩個三個都行,大伙說是不是?”
要不是因為司寧寧,別說吃兔肉,就是上交兔子得工分也是沒有的。
想著,屋里的人一時間都嘻嘻哈哈起來,齊齊應聲說了句“是”。
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
年底天氣越發寒冷,孩子們沒有足夠御寒的衣服,司寧寧跟蔣月商量,最終達成統一意見——放寒假。
正經的寒假作業是沒有的,不過司寧寧給孩子們留了幾篇順口溜,外加提點眾人,年后開學會檢查所有人的拼音默寫,讓眾人回去好好記,到時候要是寫不出來,少一個就是細竹條的一竹條。
反之蔣月留的“作業”倒是簡單,只要求孩子們在來年開課之前學會從一數到一百,至于到時候要是數不到會有什么懲罰的,蔣月壓根兒就沒想到那方面。
就因為這個,孩子們雖然一直都很喜歡司寧寧,可兩位老師完全不一樣的獎罰制度下,還是對司寧寧起了些敬畏心理。
不過話說回來,在這些對比之下,蔣月雖然間接得到了孩子們的一致認可和喜歡,但也因此為日后的課程埋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當然,那些都是后話。
而因為兔子的事,蔣月沉著臉一個人生悶氣生了好幾天,可當司寧寧舉著上噴噴的烤兔腿坐到她身邊時,蔣月又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