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支撐得一個不穩，就要倒下去。荀澍半夢半醒地看見一只指節若勁竹、皮膚結實白皙的手掌伸了過來，輕柔地托住了她的臉頰。荀澍知道這是誰的手，無論別人說些什么，還是自己看到了什么，她都覺得蕭澈只是裝作小孩子的樣子。
荀湛剛想要上前將平康王勸走，就見荀巍搖頭道：“隨他們去吧！”
荀湛道：“諾！父親。”
郕王在梁帝旁邊指著蕭澈道：“陛下，您看看平康王，又去和大臣糾纏不清，您也不管管。”
梁帝明顯有些煩這只蚊子在自己耳邊嗡嗡亂叫，“我叫你去試探蕭澈，不是讓你去侮辱他，他要是沒傻，怕是活活把你剮了的心都有了。”
太子震驚于他們的對話，眉頭緊蹙，他一時間說不清自己這種感受究竟該如何去形容。他們二人都是堂兄的親叔叔，卻在此地嘲笑自己的侄子。而堂兄走到今天這步，又與他們有關。
梁帝也不轉頭看向天樞，直接說道：“以后，不用去盯著蕭澈了，他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畢竟他在墨家的助力也被天璣他們找到了。”
郕王不屑道：“他已經完全是個傻子了，連馬糞都能吃得那么香，只怕不是七歲的智力，而是根本沒有智力。除了躲在一個女將身后，還會做些什么？他要剮了我，也要有那個能力！有陛下為我做主，臣弟怎么會有危險？”
梁帝淺笑道：“就你會拍馬屁。”
蕭澈將荀澍的頭放在自己的肩頭，右肩頭向她的方向傾斜，給她一個最舒服的角度。荀澍對他這個人形枕頭非常滿意，靠著他，正昏昏欲睡。她這些天真的是有些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乏，而是面對世事紛亂，不知該作何選擇。
“告訴我，你是裝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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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原本打算將在平康王府發現暗衛的消息告訴梁帝，但是看見太子眼神微冷地看向自己，便把剛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他也要為自己籌謀，畢竟大梁的天下日后便是太子的天下。
蕭澈：“不會的。”
看來還是苦肉計管用！荀澍繼續小聲道：“你是不是裝的？”
蕭澈看向荀澍，她是閉著眼睛的，但是蕭澈知道她沒睡著，便默不作聲。
荀澍一計不成，又生一苦肉計，“可惜，我沒有時間等你醒來了。我是一名武將，終究是要回到沙場的，刀劍無眼，說不定哪天就以身殉國了。”
荀澍道：“我知道了當年昭明太子的事了，想必他也都告訴你了吧？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蕭澈的嗓音里藏著萬年的寒冰：“我要復仇！我要讓蕭昭平也體會一下我們一家人所經歷的痛苦，我要讓他眾叛親離，含恨而死。”
蕭澈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他就是裝的！荀澍心道：那他是怎么忍著將郕王侮辱都一并收下的？
蕭澈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如果他只是一介山野村夫該有多好，居一處桃園，攜一人白首，不再問魏晉。但是，不能！母親被凌辱至此，父親也只能裝作道士流落弗國，堂叔蕭云起為保護自己被王襄殺死。還有多少忠臣義士死于那場叛亂，自己怎么可能不復仇？
荀澍不知怎地，抓著他冰涼的手就漸漸睡著了，她不知道為什么千山雪之毒被削弱之后，他的手依舊那么冰涼，任憑她多么想要用自己的手將那寒冰捂熱都無濟于事。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些話，荀澍依舊枕著他的肩膀，可是她卻覺得身旁的這個人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而像是來自地獄的厲鬼。
荀澍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同樣也是沒有溫度的，“不管如何，我只要你活著，不只是活在我心里，還要活在這世間。”
千山音初不以為意道：“你不覺得我坐在他們兩個旁邊太亮了嗎？”
林雙嗤笑道：“那倒是。”
林氏和荀氏的暖帳緊挨在一起，林雙環視四周，各大家族的子弟都正襟危坐，只有荀澍和蕭澈如此隨意，他不禁感嘆道：“這倆人恐怕是整個摘星樓里最隨意的人了。”
千山音初往他旁邊一坐，林雙用異樣的眼神看向她：“你老跟著我干嘛？你不是荀澍的護衛嗎？”
副將故意強調最后一句話，林侯爺卻仿佛根本沒聽到，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樣貌不錯，能跟在小丫頭身邊，想必人品和武功也都不錯。”
場下傳來一道響亮而堅定的聲音，“云林軍前長水校尉袁吉，挑戰云林軍少帥林雙。”林雙一愣，向比武臺上看去。
林侯爺看著一位相貌不凡的女子和自家的小子聊得正火熱，不禁問副將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可有婚配？”
副將笑道：“姓何名音初，是荀澍的護衛，想必不是什么世家大族。”
袁白語重心長道：“吉兒長大了，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荀澍聽聞有人挑戰小林，自然立刻醒了過來。蕭澈為了成為一個專業的枕頭，整個身體扭曲著，看著就極不舒服。
還真是袁吉，林雙注意道他并未以“西蜀袁氏”自稱，而是以“云林軍前長水校尉”自稱。林雙對身后的人說道：“袁氏還真是留不住人，一個兩個都不想要袁氏的名頭。是吧？袁白？”
林小妹瞪了他一眼，“別讓父親發現了！”
秋風起，帶來片片落葉，荀巍感受著冰涼的氣息，不知是在與什么人說話：“你我皆是從地獄歸來的人，只為了心中那一小片的天光，放棄了一切。”
荀湛問到：“爹，你在說什么啊？”
蕭澈又切換成了小孩子，笑道：“姐姐，你醒了。”
荀澍秀眉輕挑，“你這么想當弟弟，那我就收下你這個小弟。”
荀巍道：“沒什么，沒什么。”
賽場的另一邊，
蘭若璞手里攥著一張紙條。宇文燁看向她，“怎么？你還想幫著蕭澈不成？”
蘭若璞輕笑：“當然不是，只是沒想到一個從地獄歸來的厲鬼也會為旁人生出一顆血肉之心。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