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農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飯，要吃飯就得賺錢。可師父奇怪得很，放著滿山的靈花不摘，反而是摘些草藥或者蘑菇到山下小鎮換錢。
“靈花乃稀世極品，若輕易現世，必定引發爭奪動亂。”師父仍舊是笑瞇瞇的樣子，“為一朵花而起紛爭，小念覺得值得嗎？能自在安樂，便是清貧度日，又有何妨？”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既然能叫靈花，自然就不是凡品所能比肩的，人性對寶物趨之若鶩的本能極易引發爭斗，確實沒什么必要。可何舒念還是不明白。她問：“既然不讓靈花現世，師父，那我們種這滿山的靈花，煉制這滿屋的丹藥，究竟是為了什么？”
發須皆白的老人驀地凝固了慈祥的笑，幽幽道：“這個答案，十年后你會知道的。”
何舒念猛然睜開眼。
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簡陋的木屋，她不知為何竟躺在書架前的小榻上，一覺睡到了天亮。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茫然。
十年后？
十年后可不就是現在嗎？師父居然在十年前就預見了今天？
聯想到昨晚君清一那些話，何舒念腦袋瓜子嗡嗡的，快分不清如此和藹可親的師父究竟是人是鬼了。
她頭暈腳重，撐著身子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上全是血。
濃稠的鮮血將衣衫糊在她身上，黏黏膩膩十分難受，她的左臂更是血肉模糊一片簡直沒眼看，她才瞥了一眼，就差點又要翻白眼暈過去。
但卻不疼。
大概是從小就吃丹藥吃著長大，她很快就能察覺到自己身體里有服用過丹藥的痕跡，而且還是雙心蓮提煉的丹藥。雙心蓮可說有醫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提煉為丹藥后效用自然不會差，如今她手臂的傷看著猙獰惡心，實際已經結痂，就連被絲藤樹腐蝕過的皮肉也開始長出粉嫩新肉來。
她沒那本事昏迷著都能給自己喂藥，這事只能是君清一干的。她抬手摸摸脖子，心想，大魔王不該是直接趁她病要她命咔嚓一聲把她脖子擰斷嗎？為什么居然把她救了回來，還好心給她喂藥吃？
可他人呢？
她翻身下榻，回房先把這身血衣給換下，然后慘白著一張臉往屋外走。
清晨的山風涼爽舒適，風過處，樹葉婆娑，林間細碎響動，為這孤寂的山頭增添了幾分恬然自得。屋外樹蔭下，乘涼的巨石上，君清一舉起手中的酒葫蘆怡然獨酌，一身玄色長衫隨風而動，飄然如仙。
大清早就來個美男暴擊，何舒念覺得自己有點頂不住，倚在門板沒走過去。
君清一懶懶一眼瞥過來，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蘆，“沒酒了。”
說著，他就把酒葫蘆隨手拋過來，難為何舒念損了一條手臂還得伸手去接，郁悶極了。
“這可是我師父留下的最后一壺酒，喝完就沒了。”
君清一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她。
何舒念覺得自己脖子有點危險，無奈道：“我去采花給你釀酒。但先說好了，我釀出來的味道不如師父，你若不滿意可不許怪我。”
君清一發現這愚蠢的凡人一覺醒來后膽子肥了不少，他閃身到何舒念跟前，瞇著眼，陰惻惻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跟本座說話，不怕我宰了你？”
何舒念眼看著他咻的出現在面前，嚇一跳，歪著頭道：“你要真想宰了我，就不會留我到現在，還給我喂藥吃。我猜，我現在對你應該是有那么點利用價值的，對吧？”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利用價值，但就昨晚的經歷來看，他顯然是要保她性命的。
她眨眼：“你跟我師父是不是認識？”
“知道太多的人，是活不長的。”他笑得十分邪氣。
何舒念趕緊捂住自己的脖子。
這酒其實不難釀制，尋常酒糟加花瓣熬汁提煉發酵，再稍加一些草藥，便是配方了。可無論何舒念怎么調配，味道總是不如師父釀制的，也是奇怪。
她背上小竹簍，去花園采摘靈花花瓣，但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在看到滿地殘敗花朵時，仍然心痛得直抽抽。
多年來jing心培育的、盛滿靈氣光華的靈花，如今花色黯淡，耷拉著腦袋，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枯萎。不過一個晚上而已，像是暴雨過境似的，整個花園都失了生機。
她回頭看一眼姿態施施然的君清一，他倒是十分滿意的樣子，背著手，步入黯然失色的花園中，踢開枯萎的花朵，盯著那花坑。
花坑泛著黑色，像被人倒了一罐子的墨水。何舒念有些驚奇，扒開另一朵花瓣去看，同樣如此。
她疑惑地看向君清一，君清一捻訣施法，只見小山坡上所有的花坑皆蒸騰出黑色的汁水，那濃郁且散發著奇怪氣味的黑水蒸騰至半空，在空中形成一朵大大的烏云，濃厚的臭味熏得何舒念差點要吐出來。
君清一猛然拂袖，碩大的烏云被推開，潑灑在山坡一側的草地上。
‘滋……’
野草沾了黑水，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轉眼之間萎縮為一地枯草。
這黑水有毒！
“這是什么？”她驚呆了，以前沒這樣的啊！
君清一優哉游哉踱步著，居高臨下審視這滿地的殘花，冷聲道：“這是冥界忘川河的怨魂，附身在花上，被你滋養多年，早已變了質，與花融為一體。”
怨魂附身在花上，與花融為一體……？
意思是不是，花就是怨魂，怨魂就是花……？
胃部驟然抽搐，何舒念靠在一旁大樹上，彎腰劇烈嘔吐起來。她從小就吃著這些靈花提煉的丹藥長大的！如果這些花是怨魂，她這些年，都吃了多少怨魂進肚子了？
光是這么一想，她就吐得更猛了。
君清一嘴角泛起惡劣的笑意，絲毫不顧她惡心的感受，繼續刺激她，“你也不用那么大反應，不過就是一些厲鬼怨魂而已，吃得多了，沒準能洗洗你的骨髓，早日化為厲鬼擺脫這凡人體魄。”
‘嘔……’
何舒念吐得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