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_第四百三十七章:襄陽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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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三年,六月張獻忠攻陷襄陽。
到崇禎十四年的九月,襄陽才終于被收復。
昔日繁華似錦的襄陽城在戰火之中幾乎被毀于一旦。
李定國為守襄陽,將大量襄陽城中的百姓驅逐出城,以減少糧草消耗。
但是時間,終究可以沖淡一切。
如今的襄陽城已經重新戰火之中站了起來,多了許多的人煙。
江面之上千帆竟過,百軻爭流,根本讓人想象不到這里曾經爆發過激烈的戰事。
襄陽的碼頭之上,船主和工主們站在船上,指揮著搬運著貨物的力工,不斷的裝載和卸運著貨物。
船只來往,不斷有新的船只停入碼頭,又不斷有船只開離碼頭。
碼頭之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曾經的戰事彷佛只是一場夢幻。
不過現在也確實已經是成為了夢幻。
自漢中軍收復襄陽之后,襄陽的周遭便再沒有任何的流寇襲擾,甚至連一直以來都沒有消除的水匪山賊都銷聲匿跡。
襄陽府內,往昔猖獗的山賊水匪,都已經被漢中軍剿滅的干干凈凈。
要殺的人實在是太多,城中的行刑臺根本沒有那么大的地方。
漢中軍將城南的軍營改建成了臨時刑場,帶回來的山賊水匪俘虜就在城南被一一處決。
上千顆人頭落地,整個襄陽府的治安轉瞬之間便得到了提升。
不僅如此,因為戰亂的影響,大量的土地失去了主人,被官府收走。
官府招募人前來開墾種植,雖然不是發放土地,但是第一年的收成,不要上繳分毫。
第二年,要交三成五的田稅,比起原來的田稅要高上許多。
但是官府張榜明言,其余一概苛捐雜稅全部取消,這樣一對比,反而是交三成五的田稅要合算的多。
河南這幾年遭災嚴重,襄陽府境本來就有聚集著不少的流民,之前被驅逐出城的襄陽城居民也有不少,湖廣各地因為襄陽府內優待政策而來的百姓就更多了。
所以襄陽城也得以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重新變得繁華了起來。
人口一多,商業也就更加的繁榮。
碼頭的外圍近一年的時間,新開設了不少的店鋪。
其中茶館的生意更是各種店鋪之中生意最為火熱的。
碼頭來來往往許多的勞力,又有客商行賈,自然是休息歇腳的地方。
加上天氣炎熱,這個時候,若是能夠來上一大碗又能解渴又能消暑的涼茶,無疑是最大的享受。
茶館內的茶水并不貴,只需要幾個銅板,便能得到一大碗的涼茶。
只不過客多位少,只是買一碗涼茶,只能是坐在店外的臺階上。
要想上座,那就得再花些銀錢,買一些小食了。
店家在外沿的一些地方,支了幾處涼棚,放了一些可以坐著的板凳,也可以讓坐在外面的客人有遮蔭躲暑的地方。
因此坐在店外,其實也并不算太差。
而且,茶館內常駐著說書的先生。
說書的先生聲音洪亮,就是坐在店外也是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幾枚銅板,不僅可以喝上涼茶,還能聽著說書先生講著古往今來的故事,真的可以算是一大消遣了。
“小二,來六碗涼茶!”
一群剛剛下工的力工談笑著走來,還在店門口便高聲招呼著。
“來了,客官稍后。”
站在店外照顧一眾只買了涼茶客人的茶館店小二,聽到了呼喊聲后,臉上露出了職業化的笑容,而后立刻應喝道。
店小二熟練的從肩膀上拿下抹布,擦了擦手,迎著幾人到了涼棚下,而后對著店內高喊道
“六碗涼茶!”
店里很快也有人回應,重復著六碗涼茶。
店小二迎著幾人剛剛坐定,余光就看到了一名身穿著錦緞,約莫三十來歲的富商。
那富商身形高大,眉目緊蹙,眼神迫人,頗為威嚴,在其身后跟隨著幾名名勁裝打扮的青年男子。
這些青年男子皆是佩著腰刀,眉目犀利,幾人無一例外都抓著腰間的刀劍,行走之間步履矯健。
投足之間,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時刻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其中一人蓄著一臉虎須,最為雄壯,一看就是武藝不俗的練家子。
茶館中的店小二基本都是精通人情世故的人精,雖然年歲大多不大,但是做慣了這樣的工作,自然也有幾分識人的本領。
這富商氣質不凡,護衛著他的侍衛們放在江湖上,基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身家自然不菲。
那店小二眼見來人看了一眼茶館,似乎有些想要駐足的想法,但是又看了一眼店外正在喝茶的一眾力工皺了皺眉,當下便是心領神會,迎了上去。
“客官想要休息喝茶,我們這里的三樓有安靜的雅座廂閣,專門為客官這樣的貴客留著的,沒有什么打擾。”
“咱們這茶館是襄陽碼頭最大的茶館,三樓雅間的位置,朝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江面的舟船,遠處的山水。”
那富商在沉吟了片刻,果然點了點頭。
前來招呼的店小二當即展顏而笑,這客人是他招呼上的雅間。
店里的規矩,要是招呼到了坐雅間的貴客,客人消費的越多,他的獎賞就越多,自然是開心不已。
那富商向著身旁虎須男子輕聲吩咐了一句,虎須男子當即上前,甕聲道。
“要兩座雅間,一間留給四名護衛,另外一間安排給我家主人。”
“好嘞。”
店小二點頭哈腰,當下高聲道。
“三樓雅間兩座,六位貴客!”
而后店小二迎著幾人走向茶館,客氣道。
“貴客這邊走。”
稍微靠近門口的幾名勞工打扮的茶客看到店小二迎著富商走向茶館,當下也是向著兩側又靠了一靠,而后才繼續說笑起來。
富商的目光從門口的喝茶的勞工們身上掃過,眼神之中露出些許的異色。
不過富商的腳步并沒有停止,跟著前面招呼的店小二便走入了茶館之中,似乎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
只是剛入茶館,一聲醒目聲,便再度引起了那富商的注意。
那富商循聲望去,正看到那茶館搭建的一座戲臺上,正站著一名面容瘦削,皮膚略白的中年男子。
剛剛他們入館的時候,并沒有聽到說書的聲音,所以富商的注意被吸引了過去。
不過也僅僅是異響而轉移了一下注意,仍舊沒有多少的停留的心思。
只是當醒目拍下,說書人的聲音響起之后。
那富商卻是停駐了腳步。
“白狼千里插族旗,疲敝中原似遠夷……”
只是第一句話,那富商渾身一震,終是變了顏色,呼吸也不由的急促了起來。
那臺上的說書先生身形瘦弱,好似瘦竹竿一般,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在地。
但是他的聲音卻是頗為洪亮,茶館內外俱是能的一清二楚。
此刻那茶館之中的說書先生已經是放下了醒目,在念完了第一句詩后,唰的一下展開了折扇。
眾人的注意力本就被他的第一句話所吸引了過去,滿座鴉雀無聲。
此時原本折扇展開的微弱聲,也因此都被清清楚楚的收入耳中。
那說書先生,長嘆了一聲,面露哀愁之色,眼見氣氛已至,接著念白道。
“苦役無民耕草野,乘虛有盜起潢池。”
“憑山猛類向隅虎,嘯澤兇同當路蛇。”
“勒石燕山竟何日,總教百姓困流離……”
定場詩閉,茶館之中仍是靜靜悄悄,眾人也都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戊寅之時,建奴大掠北國,遍揉京畿,九邊軍將不能擋之,哀鴻一片,滿目荒唐……”
說書先生聲音低沉,毫不掩飾哀傷。
“鐵蹄踏處山河碎,彎刀過處血成河!沿途擄掠百姓三十余萬,被虜百姓哭聲盈野,所掠金銀財寶有百萬之巨,裝了整整兩千大車!”
“真定、濟南兩戰,官兵雖然小勝兩陣,但是建奴勢大,沿線雖重重設防,但是終究還是難以將其截擊。”
“三屯營總兵陳國威臨陣脫逃,致使建奴攻占青山關,得以打開脫逃之路。”
“建奴占據青山關險要,環山設營壘四十九座,居高臨下,堅守不出,只待將擄掠所得一一運出關外……”
說書人第一段話,并沒有直入主題,而是簡單的回顧了一下前情。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一回不落的聽完全本,自然要照顧一下偶爾才能來到茶館的顧客。
踏在階梯上的店小二注意到了富商神色的變幻,也注意到了富商停下的腳步,當下道。
“貴客上三樓的雅間,也有臨臺的位置,聽起評書來也是一樣方便。”
那富商此時也已經回過了神來,富商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微微抬手,說道。
“帶路。”
店小二笑了一笑,重新帶路,富商一行人也是隨之向上。
一路行至三樓,店小二先一步打開了一處臨臺雅間的門。
富商邁步進入了雅間之中,果然說書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九邊諸鎮、勤王各路兵馬,自四面山頭攀援而上,仰面攻山,建奴各處營壘,箭如雨下……”
富商眉頭緊蹙,以往說書說的皆是過往許久的諸事,但是在襄陽城內,居然有人說的是近些年來不久發生的事情。
而且說書人開場所說的定場詩,甚至可以定為反詩。
苦役無民耕草野,乘虛有盜起潢池。
意思是徭役沉重逼得百姓無法耕種,以至于田野荒草叢生。
盜賊趁亂為禍天下。
這已經是明說朝廷昏庸無道了!
襄陽卻沒有人來管這樣的事情。
莫非一切真如……
富商面不改色,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放在了桌上,用手按著向著正在沏茶的店小二身前。
“我等是從湖廣南部運糧而來,這里和我們那邊好像頗為不同,在碼頭上遇到自稱隸屬‘商稅務’的衙役,來登記貨物,收取商稅。”
“小兄弟可否給我們說一些當地的事情,也好讓我們有個了解,不至于兩眼抹黑。”
店小二見到富商推來的碎銀,當下眼前一亮。
不過他卻是沒有立即將碎銀收下,而是先行開口。
“貴客好說。”
“小人身份低微,對于朝廷的大事不甚了解。”
“但是對著‘商稅務’的衙門還是有所耳聞。”
店小二擺放好了餐具,恭敬的站在一旁解釋道。
“好像是朝廷因為之前稅賦混亂的原因,所以專門設立的新衙門,以前的收稅的衙門反而廢置不用。”
“現在收取的商稅比起以往要高了不少,而且不僅是收商稅,城中貨物的價格也歸這個衙門在管,定了很多貨物的最高價格。”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貴客莫要惡了‘商稅務’的衙役……”
店小二向左右看了一眼,俯下身壓低了聲音。
“前些時日,有不少商會的人聯合起來,甚至托了關系將消息遞到了襄陽府的府衙。”
“但是不到一天的時間,城中的甲兵就那些商會全部查處了。”
富商眉頭微蹙,面上露出了一絲凝重之色,不過又很快收斂了下去。
隨后他又問了一些關于襄陽的情況。
店小二全都知無不言。
在問完話后,富商抱拳和氣道。
“多謝小兄弟解惑,在下沒有什么要問的了”
聽到富商這話,店小二笑了一笑,才收下了推來的碎銀。
富商隨意點了一些東西,而后店小二便識趣的退出了雅間。
坐在富商對面的虎須男子,在目視著店小二退出雅間之后,才轉過了頭,對著富商說道。
“大人,看來事情真的如同我們所想……”
那富商面色凝重,不再掩飾,眉頭幾乎皺成了川字,嘆息道。
“好一個‘商稅務’,好一個陳望啊……”
“如今看來,襄陽只怕已經是徹底落入了陳望的掌控之中,根本毫不掩飾。”
虎須男子神色同樣凝重,他的眼神猶豫,心中不安。
“那我們……”
富商搖了搖頭,看向下方的臺中說書的說書人。
那說書人此時已經講到了公樹臺大戰的尾聲。
“那建奴的大將譚泰身穿著赤黃鎏金盔甲,手執宣花雙斧,帶著甲兵一路沖殺,山道之上一眾官兵竟都不能抵擋。”
“就在這情況危急之時,但見那懸崖絕壁之上,陳將軍已是挽弓搭箭!”
“虎目含威射寒光,寶雕弓開如滿月!”
“那譚泰正殺得興起,忽覺喉頭一涼,低頭看時……”
醒目聲起,那說書人提高了聲音,擬聲道。
“噗!”
“一支雕翎箭已是貫喉而過!”
“這一箭,如流星趕月!又似驚雷裂空!”
“這正是——‘雕翎貫日驚敵膽,神矢定軍退虜兵’!”
說書人話音落下,立時便收獲了滿堂的喝彩之聲。
富商心中無言。
這些說書人所說的評書,恐怕就是陳望為了造勢所命人編排出的話本。
雅間之外在這時也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進。”
虎須男子轉頭看向門口,回應了一句。
雅間的閣門打開。
但站在門外的,并非是前來送上茶食的店小二。
而是一隊全副武裝,手持刀兵的甲兵。
領頭的將校身著明甲,按佩著雁翎刀,身穿明盔,頭戴明盔,護頸、面甲一應俱全,渾身上下幾無縫隙,只露出一雙眼睛。
目光交匯之間,那零頭的將校輕輕抬手,他的聲音沙啞而又陰沉,宛若從極遠的地下之下響起一般。
“兩位大人,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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