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監斬臺鬧出的事情將將平息,程岐便要帶著顧氏去自家的濟心藥坊復診身子,青黛勸她避一避風頭,現在滿大街仍舊流言四起,還是過幾日再出門。
“我問心無愧,怕什么。”
程岐叫她不必多勸,只留在府里,自己和冬青陪著就夠了。
街上,馬車緩緩而行,顧氏孱弱的靠在程岐的肩膀上,那人握著她的手,雖一言不發,但那來自母親的溫度,仍讓她感到無比心安。
有人惦記著,真好。
“這次真是辛勞母親了。”程岐愧疚道。
冬青坐在對面,瞧著兩人的溫情,也欣慰道:“只要姑娘沒事,夫人就會沒事的。”縮了縮腳,“只是不知道姑娘給夫人研究了什么靈丹妙藥,從前不知喝了多少苦藥,皆不管用,但服了姑娘的,夫人的身子近半年竟好的飛快。”№Ⅰ№Ⅰ
程岐平淡道:“哪里來的靈丹妙藥。”不費吹灰的編了個理由,“不過是當日宮里的教習嬤嬤來,我多問幾句,那嬤嬤行個善,說了個方子罷了。”
冬青點頭:“也是,那些老嬤嬤在宮里活了那么久,什么怪病沒看過。”
“沙漠啊。”顧氏緩緩抬頭,撐直身子,“昨天送走了你舅舅,話沒多說,他畢竟是咱們自家人,平廣王那邊也自有老夫人派帖答謝。”
“母親是說蔣小王爺那邊?”程岐伶俐。
顧氏點頭,轉了下手腕粗厚的翡翠玉鐲:“沒想到此次事發,錫平所有權貴皆避而遠之,唯獨他肯出面幫忙,此人雖膏粱,但實在仗義。”
這次事情一出,程岐倒是對蔣小王爺刮目相看,也是初次得知,他和程衍私下居然是那般要好的朋友,看來內里也沒有太不堪。№Ⅰ№Ⅰ
“蔣小王爺那邊。”程岐不假思索,“叫程衍過去答謝不就行了?”
顧氏怪罪的看她一眼:“人不能不感恩,人家是為了救你才出面的,更何況你還沒有好好謝謝程衍呢,這孩子仁義,不枉大爺當年的決定。”
說到這個,程岐又問出心里話來。
“母親。”她謹慎道,“父親當初…為什么要過繼程衍啊。”
她這句話不是在問為什么,因為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不想讓窮盡一生打拼下來的七莊產業落入二房和三房之手。
她問的,是為什么要選程衍。
顧氏通透,自然聽懂了,但她也意外的搖了搖頭。
“這事你父親也并未與我解釋過。”她坦然的說,“我也沒有過問,你父親一向甚有決斷,這么做,自然有全足的打算。”№Ⅰ№Ⅰ
冬青也附和道:“是啊姑娘,您現在看宗玉少爺,可是厲害呢。”
程岐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錯,對于這七莊產業,程衍志在必得卻不貪心分毫,而對于這后加入的長房……此番也誠心可鑒。”
顧氏輕笑,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不親自去問程衍,想必過繼的事情,只有他和大爺知道。”
“算了吧。”程岐訕訕一笑,又轉瞬誠然,“父親決定過繼程衍時,那人也不過是三四歲,能知道些什么,再者說了,那人性格喜怒無常,像貓似的,我這樣突兀的去問他,被他疑心我不信他,那還了得。”
冬青捂嘴輕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顧氏也笑了笑,瞧著程岐秀氣的臉龐,眸光有長輩的嚴厲和為人母的柔和。№Ⅰ№Ⅰ
自己這個女兒是和從前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哪里的不同,但不論如何,心里總是充滿希望,不被困難擊倒,就是好的。
“罷了。”她囑咐道,“晚上的時候,你還是得去一趟西井亭。”
程岐道:“再去給程衍道謝?”
顧氏搖頭:“不是,那樣豈非見外,叫他覺得你不把他當哥哥。”馬車停下,她由冬青扶著起身,“你去和他商量一下,一起去拜謝蔣小王爺的事情。”
程岐應了,先行下車接她,并行進了藥坊,周老郎中不在正堂,唯有伙計小佟在那里給一位婦人把脈。
因著自己險些掉腦袋的事情,闔錫平都知道了程家與段貴妃不睦,如今這天下不夸張的說,被那女子的裙擺遮住一半,無人敢惹。№Ⅰ№Ⅰ
昨天聽青黛說自家的生意因為段貴妃的淫威冷清了不少,今日一看,何止是冷了啊,這分明是凍上了。
程岐扶著顧氏坐下,回頭調侃小佟:“幾日不見,你也出師了?”
小佟笑得羞澀:“姑娘笑話我。”把手指從那婦人的腕上收回來,“師父在后屋配藥,叫我來試一試手藝罷了。”
那婦人聽到,也不生氣,反而笑道:“那小哥兒,我這病可有調理的法子?”
“什么癥狀?”程岐問。
小佟起身道:“婦女血癥。”在那些藥柜面前搔頭,“記得師父從前同我說過調理血經的方子,我想想…”
程岐站在旁邊,心說這婦人原是月經不調。
“鬼臼、藏茜草…”№Ⅰ№Ⅰ
小佟心虛著回憶,嘴里嘟嘟囔囔的:“還有…花蛇肉。”
“去毒后的花蛇肉?”
程岐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你知道?”顧氏轉頭好奇道。
小佟下意識的點頭:“對對對,花蛇肉得去毒。”兩秒后又抬頭,轉身驚訝的看著程岐,“姑娘知道這些?”
程岐被這兩人看的局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小佟開始念那幾味中藥材的名,她恍惚覺得耳熟,腦海里也猛地涌出一個方子來。
難不成,老舅爺從前叫她背的那些醫書里,寫過這個?
小佟不管,忙過去案邊提筆,松了口氣道:“太好了,姑娘知道的話,快告訴奴才,待會兒師父出來,見我開不出方子,必要打我。”№Ⅰ№Ⅰ
程岐眨了眨眼,倒還真說出了一堆:“石榴子、藏紫草、矮紫堇、胡椒、豬婆蔓、余甘子、山柰、枸杞子、紫草茸……”
小佟下筆飛快,臉上也漸露喜色:“對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冬青在旁,眼露些許謹慎:“姑娘怎么知道這些的?”
程岐撒謊不臉紅:“初春祖母關我禁閉,樓內無聊,看了不少醫書。”
“原來如此。”冬青越說越低。
而婦人接過小佟寫好的方子,又止步問道:“對了,我家那口子近來咳嗽,偶爾會輕微腹痛,但也不像是大病,可有什么法子嗎?”
“用洋金花泡水,三濾后給他服下,興許管用。”
冬青淡定的接過話茬。
婦人見狀,轉頭看了一眼小佟,那小伙計點頭:“洋金花卻有此效。”又叮囑那婦人道,“切記,一定要三濾后再服用,否則那洋金花的毒性稀釋不夠,會使人口干膚紅,心動過速、眩暈譫語、會致幻的。”
婦人應了,這才三謝離開。
小佟邊收拾筆墨邊笑道:“岐姑娘和冬青姐還真是深藏不漏啊。”
程岐聞言,看了一眼冬青。
那人一愣,旋即低頭下去,低低道:“不過是因為夫人這些年久病,都說久病成良醫罷了。”
程岐注目幾秒,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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