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經

026 一個荷包

徐玫抿了一口白玉碗中的牛乳,拿出一個帕子,將牛乳吐在了上面。

身邊伺候的何嫂愣了愣,比劃道:玫小姐,是不是今日牛乳味道不好?

徐玫點頭,嫌棄地道:“澀口了些。”接著高呼道:“斑花!”

斑點花應聲而入,在徐玫腿邊繞了一圈,在徐玫的示意下,跳上了一個椅子,蹲坐下來,望著桌面上豐盛的早食,差一點流了口水。

徐玫下了椅子,摸了一下斑點狗的腦袋,嗔道:“口水收一收。”隨即,她將面前牛乳端給了斑點花,道:“聞聞這個。恩,只準嘗一點兒。”

斑點花低吠一聲,搖了搖尾巴,果然十分用心地舔了一點牛乳。

徐玫十分滿意,將牛乳往旁邊推了推,夾了一個牛肉的包子給它。一人一犬分享完一桌子早食,指著牛乳道:“花花,記住這個味兒了么?”

斑點花嫡吠一聲,再次舔了一下牛乳。

“澆花吧。”徐玫指了指牛乳,對何嫂道。

何嫂一直沒有干預徐玫,對于她頭一次浪費掉了必用的牛乳,雖然有些驚訝,但卻并未表示什么。

一個不能開口的人其實是很中用的。就如同何嫂,她無法向小孟嫂那么積極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看法,顯得其很會說話圓滑周到與人人都交好。何嫂不能說話,所以便更加專注忠心做事了。

何嫂將牛乳端開,果然如徐玫吩咐,去澆了桌上擺的一盆杜鵑花。杜鵑花正開的粉如朝霞,單薄的花瓣兒在晨光之中楚楚動人——

就像無比清瘦的金姑姑。

徐玫對自己竟然生出這么一個想法有些詫異,微微笑了一下,漱口之后,拍了拍斑點花的腦袋,道:“斑點花,我們出去玩!”

斑點狗輕快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飛快地串出了屋子。

四處嗅了一遍,徐玫和斑點花來到了集雅苑的小廚房,四處玩耍了片刻,就又離開,又在院子里轉悠了一下,走出了集雅苑,沿著小路,仿佛毫無目的地亂走。

集雅苑的小廚房并不能做太多吃食,最多就是熬個粥熱一下現成飯菜,下碗面條都有些困難,地方不大,食材很少,算是只有何嫂在使用,每天清晨將生牛乳加些杏仁粉或是蜂蜜茶葉姜片之類的加熱,做成各種口感,不那么單調了,好端到徐玫的餐桌上。

即便是何嫂的牛乳有幾種配方換著口味輪換給她,徐玫今日還是謹慎地品嘗到了入口的牛乳有淡淡的不妥當。她嘗不出這種不妥當到底是因為什么,但絕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去犯險。

斑點花的嗅覺靈敏,味覺差了一些。

她和它剛才在小廚房里,并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若非要說有,那也就是有一點:早上大廚房那邊送過來的生奶竟然沒有一點兒剩下……

徐玫一邊想,一邊向著大廚房方向玩耍過去。

大廚房也不是整個徐宅的大廚房。

徐宅太大,人口太多,一兩個廚房根本不能供應,于是設立了好幾個廚房。最大的一個,是供應整個徐宅里做工的下人的,而且還是地位稍差些的下人,如同徐夫人身邊的一等二等丫鬟,地位稍微特殊些的,都不會從這邊用飯,因而伙食差些;然后族學又有一處大食堂,因為這些讀書訓練的少年們都是家族的未來,是以供應的飲食十分豐盛,只是烹制不甚精細;之后便是各房各自的廚房,一應精細珍貴之物,僅供主子和少數體面仆婦。

徐玫所去的,就是供應梧桐苑松濤苑玲瓏苑和她集雅苑的大廚房。

廚房位置偏僻,地方寬敞。

幾頭母牛正在悠閑地吃著干草和豆子。

徐玫繞著母牛轉了幾圈,看了會兒稀奇,便就走了。

斑點花也撒歡地前后跑著。沒有任何發現。

徐玫并未氣餒失望,在一處假山邊的椅子上坐下,面朝著太陽,讓朱雀為她遠遠撫琴聽。琴音叮咚,徐玫閉目回想著當日夏長淵教給她的吐納之法,竟然慢慢走到了一些感覺,心中一喜,當即摒除雜念,越發用心起來。

仿佛是睡著了。

朱燕輕輕在她身上搭了一條薄毯。

徐玫沒有動彈。

太陽光暖洋洋的,讓人放松。

金姑姑似乎是無意間路過這里,看到眼下情景,微微一怔,走近了些,低聲問朱燕道:“玫小姐怎么睡在了這里?”

朱燕低聲回道:“大約是太陽曬的人瞌睡吧。”

“別受了涼。”金姑姑露出些擔憂,輕手輕腳地向徐玫走過去。朱燕正有些猶豫要不要攔下她,便見她微微彎腰碰了一下徐玫的手,似乎是在試探徐玫有沒有手冷,隨即就輕輕整理了一下薄毯,后退了幾步。

朱燕頓住,沒有再表示什么。

金姑姑退回一點之后,對朱燕道:“小孩子面皮更嫩,經不得曬。再有一會兒太陽稍微熱起來后,就喊了玫小姐起身吧。”

“是。”朱燕應道。

金姑姑對她點點頭,離開了這里。

朱燕恭送她走了幾步,回轉身去看徐玫,卻見徐玫已經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看著她。

不知為何,朱燕心頭一凜,忙快步走近,低聲道:“奴婢失職。”

“怎么失職的?”徐玫問道。

朱燕低聲道:“奴婢不該讓金姑姑靠近您身邊。尤其是在您沒有防備的時候。”

“的確如此,你失職了。”徐玫揭開毯子,攤開手心,盯著一個繡著斑點狗的荷包,靜靜地看的入神。

荷包用粉色做底色,一個小小的斑點狗正在撲蝴蝶,繡的栩栩如生,正是何嫂的手藝。荷包里面被徐玫塞了好幾個手帕,塞的鼓鼓囊囊的,就像是個棉包。

此時,那淡粉色的荷包上,多了一片明顯的,被水狀液體浸濕過后留下的痕跡。

朱燕很快也看到了荷包上的不對勁兒,又驚又疑,竟然是不敢開口了。

哪里來的水跡!

恰好實在金姑姑才離開之后!難道是金姑姑想要對玫小姐不利!

又為什么!

玫小姐似乎早就警惕金姑姑……但玫小姐才多大一點兒!

太陽越升越高,光熱越來越強,朱燕的腦門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