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入黑,弦月如鉤,冷冷月光傾瀉。
花園香氣幽幽。
亥時,除了受驚發高燒的下人和老管家,內宅諸眾聚集花園,注視氣定神閑的衛夫人。
花園幾乎站滿人,擠不進的下人站在回廊觀望。
衛夫人的婢女打開小木箱,遞給她一個銅鈴。
接過瞬間,衛夫人瞟了眼燕瑤站立的方向。其站在燕承天和一位身如玉樹的公子后面,淡定地看著自己作法。
問鬼神確實擅長,可是沒有鬼呢?至今衛夫人還沒感應出陰氣。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她暗暗輕嘆,搖晃銅鈴試探。
鈴動四方,渾厚的鈴聲回蕩花園。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銅鈴,年輕的姑娘們竊竊私語。
“三姐,你說是不是真有……”夜半三更,燕婷不敢提那個稱呼。
燕婉舔了舔冰涼的嘴唇,心里害怕卻裝作不以為然。“有又怎么樣,你做了虧心事嗎?沒做怕什么鬼。”
燕婷馬上噤聲,摟緊自己尋求安心。
涼風拂過眾人頭頂,氣溫似乎更低了。
“瑤兒不用怕,爹爹看出有人裝神弄鬼而已。”身軀凜凜的燕承天擋在燕瑤前面,擋邪崇擋風雨。
燕瑤啞然失笑,裝神弄鬼的就是她兩個丫頭呢。不過看著爹爹和二哥高大的背影,她心里暖洋洋。
鈴聲響了一會兒,四周無動靜,衛夫人蹙眉收鈴。此鈴能招魂,搖了這么久藏暗處的鬼魂早就招來,眼下依然沒半點陰氣。
她只能再嘗試一次,這次感應不出她無能為力。
衛夫人把銅鈴放回小木箱,顏氏見狀疑惑不解。“衛夫人,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問題?”
“此鈴感覺不出鬼魂的陰氣,小婦人打算使用另一種方法。”
此言一出四下驚疑,沒有陰氣代表沒鬼?
大家屏住呼吸看著衛夫人拿起一物品。此物四方且扁平,比她的手掌大,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是羅盤,也能感應陰氣和邪氣。”說著衛夫人緊盯羅盤搖擺不定的指針。
她捧著羅盤徘徊,眾人讓出一條路。
燕瑤有點著急,萬一還沒有發現她只好使用第二個計劃,但遠沒有衛夫人的信服力。旁邊的燕婉以為她害怕,關切地問候她是不是怕鬼。
“三妹說笑了,人比鬼可怕呢。”
燕婉一愣,這話聽起來含沙射影。
燕瑤不想跟她費唇舌,擠進人群隨衛夫人移動。
有沒有方法提醒衛夫人?她的手心盡是汗水。
衛夫人盯著羅盤走了幾圈,當接近某個方向時指針的搖擺變慢。她沿著那個方向去,被金氏急急喊住。“衛夫人你要上哪兒去?”
“這個方向通往什么地方?”
眾人臉色大變。金氏遲疑地回答:“是姑娘們的閨房,一共有五個小別院。”
燕承天決定不讓衛夫人繼續胡鬧,大步上前攔截。“別院不便外人進入,既然衛夫人沒有發現,今晚到此為止。”
“沒錯,姑娘們還沒出閣,我們闖進去不太好。”
顏氏卻擠開下人跑來,微胖的身形撞得兩側的下人躲開。“衛夫人是不是有發現?不然為什么去別院?”
衛夫人注視羅盤,指針總是朝別院的方向搖擺緩慢。銅鈴探測不出陰氣證明沒鬼,但羅盤不會說謊,到底別院有什么?
燕瑤的話又在她腦海回響:“問鬼神,做你擅長的事……”
問鬼神,要她問什么?
面對氣勢不減的燕承天,衛夫人回頭看人群。人群中的少女目光炯炯,似乎毫不動搖。忽然少女飛快地作了個口型——鬼。
鬼?沒鬼啊!衛夫人不知如何自處,為什么她斷定有鬼?
衛夫人不得不硬著頭皮對燕承天說:“小婦人的羅盤有發現,指向的正是別院。羅盤不但能探測陰氣還能探測邪氣……”
邪氣!她恍然大悟。“貴府有招惹邪崇之物,因此才會屢次出現怪事。如果燕大人想證實,待小婦人一查便知。”
燕承天眉心緊皺,剛要拒絕就被顏氏搶了話:“好,衛夫人去看看吧,我派幾個婢女跟隨你。”
顏氏隨便找離自己最近的婢女跟衛夫人。
“娘親!”
“大哥。”燕二叔輕輕拍燕承天的肩膀,“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讓她去看看以示清白。”
燕承天斜眼瞪他。
衛夫人趁這空檔溜進別院,幾個婢女急忙跟上。
此時燕珩終于在人群中找回妹妹,驚覺她的臉蛋白皙得不對勁。“著涼了?你的臉色不好。”
燕瑤朝他展顏,“沒著涼,只是好奇衛夫人手里的羅盤。”
她緊張死了才對。
一旁燕婉撇嘴,看向自家顧著湊熱鬧的大哥,同時哥哥為何相差這么大。
“找到了——”
一聲高呼令全場鴉雀無聲,燕瑤的心幾乎跳出嗓子。萬眾矚目下,衛夫人和幾個神色惶恐的婢女回到人前。
“找到什么?”燕承天第一個質疑。
衛夫人高舉之物嚇得所有人面如土色,而燕承天大發雷霆。
“哪兒來的?衛夫人你從哪兒找到的?”
“和香居。”
每一個字猶如針,接連刺痛燕婉和金氏的心臟。
衛夫人高舉的赫然是手掌大的草人——土黃,扎成簡簡單單的人形。正是這個簡單人形,足以令順天府上下掉腦袋。
燕二叔更是面無血色,想沖到燕婉前的時候被燕承天拉住。
“經過檢查此物內里寫了符咒,正是此物的邪氣惹來邪崇。”衛夫人的話仿佛刑具,給在場的人判了死刑。
顏氏氣得捂著起伏的胸口,問她找到草人的具體位置。
“房里的枕頭底下,我想各位都應該知道這是什么。”
金氏想捏死燕婉,有人像她這么蠢放枕頭底下?
衛夫人若有所思地一瞥燕瑤,已經想明白她的用意。她應該早知道這個物品存在而裝神弄鬼,引自己揭發擁有此物的主人。
心思真縝密。
“你個死丫頭!”金氏沖去掌刮燕婉,“說,這東西哪來的!”
燕婉捂著火辣辣的臉,淚水不住流淌。
她難以置信地凝注面容猙獰的母親。
母親明明也有份商議這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