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汴京的老百姓目送浩浩蕩蕩的人馬離開汴京。
為首的策馬少年英姿颯爽,不同往日嬉皮笑臉,今天的他肅穆,儼然一夫當關的將軍。
后面跟著穿官服的官員和戎裝士兵,人數成百。士兵的銀槍映日生輝,殺氣騰騰,圍觀的老百姓不敢大聲喧嘩。
人馬過后他們才敢討論:“皇榜上說派官兵到巫山監工,就是這一隊吧?”
“好大的陣勢!不知道那些巫咸人領不領情……”
長長的隊伍越過城門,有人跟在隊末出城。
熱鬧過了人潮風行雨散,生活總得繼續。
人群外,戴著帷帽的燕瑤和青黛收回望城門的視線。她撩開面前的輕紗,惆悵地凝望天際。
“青黛,今天……總不見陽光。”
青黛疑惑地抬頭,瞇著雙眼抬手遮擋。“主子,今天的太陽挺好的,就是比較干燥。”
太陽?
燕瑤放下輕紗遮掩驚慌的神色。果然,她又看到灰蒙蒙的國運了!她不明白,為什么宛舒他們一走國運又灰暗?
忐忑不安令她心煩意亂,她想到金定河邊散散心。
主仆二人閑庭信步,幾個玩耍的孩童不小心碰撞燕瑤,然而心不在焉的燕瑤毫無反應,最后是青黛呵斥他們走。
到了金定河河提,三兩結伴散步的姑娘歡聲笑語,在燕瑤聽來更添煩憂。
河提添了秋色,紛紛然然的落葉為游人鋪砌金黃的地毯。秋天的魚兒肥美,許多大叔蹲在岸邊釣魚。
燕瑤佇立岸邊,隔著輕紗凝視偶然泛起漣漪的河面。
青黛曉得主子擔心王爺,也染上愁容,靜靜守在旁邊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干燥的空氣夾雜涼意。青黛猛然回神,只見天際烏云堆積,風雨欲來。
“主子,天色不好準備下雨似的,不如回府吧。”
燕瑤驀然一驚,才聞到空氣蘊含水氣濃重了。她懊惱自己發呆許久,沒發現天色變了。
“回去吧。”
剛說完不久,豆子大的雨水無情打游人,許多人捂著頭頂奔跑。雨勢剎那變大,天地間珠簾掩目。
“主子,那邊有個涼亭,去躲一會吧!”
主仆二人匆匆往涼亭跑,嘩啦啦的雨水勝似千萬追兵。可是到了涼亭,二人發現涼亭中早已有人。
一男一女,男的也戴著白色帷帽,女的丫鬟裝扮。
燕瑤沒有撩起輕紗,隔著一層朦朧向男子致歉:“因雨大,小女子和丫頭匆忙避雨,無意打擾公子,請公子見諒。”
“不打緊。”男子嗓音清冷,帶拒之千里的疏離。
管他疏不疏離,燕瑤只想逃離。
她認得這聲音,赫然是全城通緝的男子,頭頂帶病龍那個。同時她不敢確定,因為對方帶了帷帽遮擋了氣運。
希望是她記錯。
燕瑤站在邊上暗自忐忑,目光掃了掃男子的丫頭。其面無表情,頭頂的氣運異常兇煞,估計是常年雙手沾血的主。
她更心慌,盤算青黛是否打得過那個丫頭。
“姑娘站在邊上易遭雨淋。”男子突然提醒。
燕瑤自嘲一笑,和青黛往中間靠近一點點。男子的丫頭則機警地瞅主仆二人,無形中透出的殺氣令青黛緊張。
燕瑤濕透的手牽起青黛,借著拉她靠近撫慰她的緊張,此時主仆二人手心冰涼。
“秀林。”男子冷冷呵斥丫頭,后者收回目光繼續面癱。
什么時候雨停,燕瑤暗道。
偏偏這時男子轉過身來,燕瑤強作鎮定。隔著輕紗,她感覺對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前朦朦朧朧,對面的眼神看不真切。
燕瑤任由他打量,反正他看不見自己的容貌。
“在下冒昧問一句。”他每次說話燕瑤都提心吊膽。“此前姑娘為何久久站在河邊?”
她輕笑一聲,“正是顧著發呆才沒發現要下雨,弄得如此狼狽,公子見笑了。”
對面似乎愣了下,隨即也發出輕輕的笑聲。“一時半刻雨難停,既然有緣共聚涼亭,姑娘愿意陪在下聊一會嗎?”
她還能拒絕嗎,只能答應。
“今天垂釣的人很多,姑娘有看見河中的魚兒嗎?”
“魚兒在水里暢泳,下雨反而令它們歡騰。”
“河中有河蝦、草魚、鯉魚等,為何魚兒能自由自在暢泳。河蝦不會打擾鯉魚暢游嗎,草魚不會和鯉魚為地盤爭斗嗎。”
男子遙望河面,似是喃喃自語。
“對于魚兒來說,有水便自得吧。”
男子轉頭看來,帷帽的白布掩住神色。“有水便自得,單純的人才會快樂。”
燕瑤聽出他話含憂傷,想試探他是不是碧云莊主的養子。“孩提時的快樂最純粹,長大了成風雨飄搖的浮萍,落在哪兒爭斗就在哪兒。”
“姑娘頗有感觸。”
“公子見笑了,因為最近汴京發生的事情太多,有感而發罷了。”
男子負手望波瀾起伏的河面。“姑娘說得沒錯,人總要活在斗爭之中。今天的汴京太平,明天的汴京可能金戈四起。”
燕瑤心驚,他的語氣并非感嘆反而夾帶篤定的意味。
聯系她今早看到的國運,愈發覺得男子的話會成為現實。
“是否金戈四起小女子不敢妄自猜測,對于小女子而言眼前的太平就是福。”
“眼前不過鏡花水月。”
“是實是虛并不是憑一雙眼。”
男子再度回眸,這次仔細端詳衣衫半濕的燕瑤。他的丫頭面容緊繃,眼神很不友善。
“姑娘的眼界勝過其他大家閨秀,請教姑娘芳名?”
“公子說過有緣相會,有緣人何須留名,權當因緣際會。”
男子似乎眼神稍動,他的拳頭輕微虛握。
燕瑤不再言語,和青黛站在邊上等待雨停。終于天放晴,然而在她眼里天空依舊灰蒙蒙。
“雨停了,小女子告辭。”她領著青黛離去,心房一陣發虛。
男子凝望她匆匆的背影自言自語:“可惜了,若收在麾下……”
余音隨風遠去。
燕瑤一回到順天府就焦急地尋找燕承天,恰好燕承天在書房寫卷宗。
“爹爹,女兒在金定河的河提遇到通緝犯……”
燕承天手抖,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