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歌也有些后怕了,聽說有的人連著高燒不退,直接就燒成了傻瓜,還好她燒的不那么厲害了。
冬嶼見她不掉眼淚了,便端了杯溫水過來伺候她喝了,然后叮囑了幾句,便去廚房熬藥了。
元向歌重新閉上了眼睛,將腦袋埋進了被子里,卻越發的清醒了起來,怎么也迷糊不著了。
大概是這兩天昏迷的時間太長了吧。
她嘆著氣又翻了個身,雙眼無神的看著架子床頂。
不知為何,她的耳邊又回想起了陸深叫她的名字,好像還帶著一絲緊張。
“元向歌,元向歌?”她喃喃的自言自語著,模仿著她記憶中陸深的語氣。
呢喃了幾遍后,她啞然失笑的將臉蒙進了被子里。莫不是發個燒真的燒傻了不成,黑燈半夜的在這里自言自語些什么。
陸深那個人,看見她怎么可能緊張,當年她從那么高的樹上掉下來,也沒見他過來關心關心,反而站在那里嘲笑她。這回見她又遭了殃,不說風涼話就算謝天謝地了,還說什么緊張,她可真是會胡思亂想。
想明白了之后,她漸漸斂起了笑容,又突然想到了張寶珍這個小妖女。
往常姜姐姐被這個小妖女捉弄,無非就是毀掉作業,弄臟裙子這樣的惡作劇,比起關個一天一夜柴房,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而且每次姜姐姐被欺負了以后,她都幫姜姐姐報仇了,什么往小妖女的腳下放活著的蛇,宣紙中藏帶毛的黑蜘蛛,還有什么小壁虎一類的東西,每次都嚇得小妖女吱哇亂叫,以至于看到她都有些害怕。
最重要的是,她行事一向格外的小心,不論是張寶珍還是馮氏都摸不到她的把柄,只能干瞪眼憋著火氣,真是大快人心。
元向歌眼珠子骨碌一轉,忽然計上心來。
她這回一定要讓張寶珍好好吃吃苦頭,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大了可怎么得了!
越想越興奮,元向歌忍不住偷笑出了聲。
正自娛自樂著,冬嶼已經熬好了藥端過來了,她仔細的服侍著元向歌喝了藥,又重新將被子掖好,讓元向歌快些休息。
總歸還是病著,短暫的精神過后,元向歌又開始困倦了起來,很快便又睡著了。
第二日早上,張老夫人竟然親自過來看望元向歌了。
好在她早上醒的早,燒也已經全然退去了,渾身只覺得輕飄飄的。
張老夫人一臉憐愛,坐在床邊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摸了摸她的額頭,溫聲道:“還好,燒已經退了,我可憐的孩兒,怎么瞧著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早上用膳了嗎?”
“用過了,喝的白粥,吃了點腌菜。”元向歌微微羞赧,她心里有些愧疚,還想著那桃花酥呢。
張老夫人關切的問了幾句她的身體,又皺著眉頭數落了幾句張寶珍后,慈祥的拍了拍她的小手。
好像知道元向歌在想什么一樣,張老夫人和藹的笑道:“我聽說,你給我做了桃花酥,是用了終南山的泉水,終南山的桃花,可還有嗎?我很想嘗一嘗。”
元向歌臉色微紅,訥訥道:“可是已經隔了一天一夜了,恐怕不能吃了……”
“一天一夜怎么就不能吃了。”張老夫人揚了揚眉頭,“想以前饑荒的時候,老百姓吃不上糧食都啃樹皮吃觀音土呢,桃花酥這么好吃的東西,別說一天一夜了,就是隔了一個月,照樣吃得香!”見元向歌抿了嘴,她彎了彎眼睛,又笑道:“我又不是那等驕奢的人,可不會浪費糧食,更何況我還沒收到最讓我可心的壽辰賀禮呢!”
夏溟極有眼力勁兒,見自家姑娘雖不言不語,可面上已有了松動,她忙笑了起來道:“就在外間的桌子上放著呢,婢子特意拿盤子扣了起來,這就給老夫人端來。”
張老夫人趕快讓她去了。
須臾的功夫,夏溟就過來了,將盤子端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里面赫然放著五塊精致的桃花形狀的粉色點心,一看就令人心情愉悅。
張老夫人喜笑顏開,連聲夸贊著,撿了一塊放到口中咬了一小塊。
元向歌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心里有些緊張。
“嗯!”張老夫人認可的點了點頭,含笑道:“手藝不錯。”說罷,她繼續將手中的點心放入了口中,陶醉的瞇了瞇眼睛。
元向歌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頭,吞咽了一下問道:“那,能吃出您以前的做的味道嗎?”
話音一落,張老夫人咀嚼微微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有些黯然。
“是,做的不像嗎?”元向歌見張老夫人遲疑的模樣,不禁有些失望,一定是她做的哪里不對,可是她確實是按照老夫人說的步驟做的。
張老夫人含笑閉上了眼睛,輕輕搖了搖頭,飽含著無盡的溫柔輕嘆了一聲:“像,卻又不像。”
聽了她的話,元向歌更加茫然了,什么叫像又不像,那到底是像還是不像?
張老夫人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
“那時候多年輕啊!”她含笑嘆了口氣,看向了元向歌,“就像你這般大,像是即將盛開的花苞一樣。”
她垂下眼簾,蒼老的面容上浮現一抹像少女一樣嬌羞的笑意,優雅的捏起一塊桃花酥,放進了口中,細嚼慢咽了起來。
嚼著嚼著,元向歌看見張老夫人的眼中滴下來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吧嗒一下落在了手中的桃花酥上。她凝視了良久手中的糕點,又含著眼淚笑了起來,搖頭道:“唉,說好白頭偕老的,最后偏偏剩下了我一個人,你還真是狠心啊!”
元向歌心中隱隱有些酸澀,喉嚨微梗,也低垂了眼眸。
原先老夫人給她講這桃花酥的時候,就提到了年輕時候的故事。
這終南山,是老夫人和老爺子的初識之地,姻緣也是從此處開始的。
當年,老夫人的哥哥與老爺子的堂哥是好友,三月三踏青,恰巧兩群人在山腳下不期而遇,不知是誰提議不如一起去玩,于是大家伙便言笑晏晏的約著一道往山上去,而他們二人隔著這樣多的人,只一面就一見傾心。
這桃花酥,就是老夫人在山上做的。
她給每個人都遞了一塊,唯獨到老爺子的時候,他捏著桃花酥,含笑望進了她含羞的眼眸里,只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后來過了半個月,張家就派人來提親了。
她當時還心里記掛著那位公子,并不知道那位公子就是哥哥好友的堂弟,更不知道那位公子就姓張,當即便讓阿爹阿娘去回絕了媒人。
父母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一見是這樣好的親事,當然不會聽從她的去回絕。
正因此,她還悲痛欲絕了好一陣呢,最后還是哥哥告訴她,張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對方的公子一表人才,又才華橫溢,提著燈籠都找不著更合適的了。
見掙脫不了父母兄長的安排,她也就乖乖順從了。
沒想到的是,新婚之夜,挑起了紅蓋頭,她又對上了那雙讓她魂牽夢繞含笑的眸子。
后來,兩人琴瑟和鳴,恩愛異常,簡直羨煞旁人。
只可惜,二人婚后一直沒有孕育子嗣,只能過繼了張謙放這個嗣子,更悲傷的是,十年前,老爺子便因疾過世了,只留下老夫人一個人。
好在張謙放是個有才能的,自打中了進士后,便入了仕途,一路高升,不過人到中年,就已經進入朝廷的重臣之列,也為老夫人掙了誥命夫人的榮耀。
可是,元向歌覺得,如果可以用這誥命夫人換老爺子活過來,老夫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交換。
老夫人逐漸平復了心情,高興的吃了兩塊,真情實意道:“這是我壽辰收到的,最好的禮物,謝謝你,向歌。”
她朝身邊的丫鬟招了招手,讓丫鬟等走的時候,把剩下的點心都帶著,留著以后吃。
丫鬟聞言,立馬乖巧的“哎”了一聲。
只要老夫人喜歡就好了,元向歌羞赧的捋了捋頭發,瞧著老夫人一直傻笑著。
祖孫二人又說了一會話,等老夫人走了后,姜玉嫻又過來了。
她坐在床邊耷拉著眉毛,難過的看著元向歌,“還好退燒了,可你怎么都瘦了呀。”
怎么都說她瘦了?元向歌奇怪的摸了摸臉,讓夏溟拿了面銅鏡來照照。仔細的左看右看,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好像是比之前瘦了點,下頜好像更明顯了?
姜玉嫻破涕為笑,“你怎么還臭美起來了!”
“哎呀。”元向歌笑瞇瞇的把鏡子轉向了姜玉嫻,“我倒是想臭美也沒什么好臭美的呀,你看看,這鏡里的人是不是像仙女一樣呀?”
姜玉嫻哭笑不得的將鏡子扣在了被子上,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什么仙女,哪有這么落魄的仙女。”
二人說著說著便嬉鬧成了一團,漸漸忘卻了那些令人煩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