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20日,滿載著貨物的葉氏船運公司貨船天星號靠岸。
陸景程委派賈雯心早早辦理了文件,然后派了人取貨,好騰出時間來陪著商煜城買東西。這兩日為了訂婚的事,兩人忙得焦頭爛額,常常不得見面,陸景程怕商煜城不高興,便約了商煜城到冷氏去看首飾。
到了冷氏總店,商煜城看了半日也沒有選中一件,店里的經理自然是認得陸景程的,便笑著道,“小姐若是沒有喜歡的也不要緊,今日便有一批法國貨運來,全部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明日二位再來,一定讓小姐滿意。”
商煜城笑道,“倒是這樣巧,若是還有買東西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是明日了。”
陸景程也笑著說道,“那便明日再來一趟吧,總要選到你可心的東西才成。”
兩人從首飾店出來,商煜城看看天色,道,“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喝杯咖啡如何?”
陸景程有些抱歉地道,“對不住你了煜城,我還有些事要去辦,恐怕沒有功夫陪你喝咖啡了。”
商煜城不解道,“什么事?你不是說公司給你放了假好準備訂婚的事,這兩日不必去公司嗎?”
陸景程笑道,“公司雖不必去,可家具店卻不能不去。今日有一批貨到上海,是市長秘書訂的貨,我總要親去看看才放心。”
商煜城笑道,“今日我也沒什么旁的事,便陪你走一趟吧,不知可方便?”
陸景程喜出望外地點點頭,畢竟商煜城一向對他生意上的事都不大關心,難得今日主動開口要陪他去驗貨,忙笑著道,“方便,自然方便。老板娘視察——不論何時都是方便的。”
商煜城笑著白了他一眼,“再不動身我就要變卦了。”說著,轉身往汽車旁邊走去。
陸景程忙趕跑兩步,替她打開車門,這才自己也坐上來,吩咐司機開車。
到了碼頭,陸景程看著眼前忙亂的景象,有些為難地對商煜城道,“這里雜亂得很,不如你在車上等我如何?”
商煜城卻輕快地跳下車,俏皮笑道,“既然雯心小姐來得,難道我就來不得?你也太小瞧我了。”
陸景程含笑搖了搖頭,跟上了商煜城的腳步。
賈雯心此時正在船上驗貨,聽見陸景程和商煜城來了,忙過來迎接。
“辛苦你了。雯心小姐。”陸景程笑道。
“這有何辛苦,不過看一看貨點一點數罷了。”賈雯心笑回了一句,又看著商煜城道,“煜城小姐怎么有空過來?”
商煜城道,“我不過是順道過來瞧瞧,看看可有什么要幫忙的。”
“人手足夠,沒有什么可幫忙的。商小姐四處轉轉瞧個新鮮倒是不錯。”賈雯心一面笑著說,一面往貨倉走去。
商煜城正要跟著賈雯心過去,突然聽見葉慎的聲音,“景程,煜城小姐。”
扭頭一看,果然是葉慎,他依然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滿面笑容地走過來。
“葉慎。”賈雯心很是開心地打了聲招呼,“你怎么來了?”
“這是葉氏的貨船,我來有什么奇怪?”葉慎一面笑著說,一面看向商煜城。
商煜城笑了笑,沒有說話。她覺得葉慎的潛臺詞大概是說自己的出現有些奇怪,不過既然他沒有說出口,她樂得裝作不知道。
陸景程笑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勤奮,還肯親自來船上呢。”
葉慎搖搖頭,嘆氣道,“我倒不想勤奮,只是今日有事,非來不可。”
賈雯心道,“既然有事就去忙吧。不過別忘了,晚上要帶我去吃那家新開的川菜館子。”
葉慎逃也似地轉身快步走開,賈雯心還在他身后喊了一句,“晚上八點鐘來接我,別遲到啊。”
陸景程和商煜城忍不住笑了。
賈雯心卻仍舊一臉坦然地轉過身對兩人道,“我們走這邊。”
商煜城道,“你們忙吧,我四處看看。”
陸景程點點頭,囑咐了一句小心一些,便跟著賈雯心走了。
商煜城看著兩人走遠,才轉身慢慢走到甲板上,俯身往外望了望,又轉身看向船上。
此時甲板上有不少人忙忙碌碌,都是船上貨物的主家。商煜城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又抬頭看著船上來往的眾人。如果她沒有料錯,舒強此時應當已經登上了船。
正這樣想著,便看見對面一個穿長衫戴禮帽的男子向她走來,又在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腳步,向商煜城微微點了點頭,正是喬裝的舒強。
商煜城看了他一眼,余光掃過舒強身后提著皮箱的一位先生,正是那如今在冷氏做事的趙文瑄。商煜城冷冷瞧了他一眼,然后裝作不經意般慢慢往舷梯走去。
趙文瑄提了貨,正要踏上舷梯的功夫,迎面匆匆上來一個年輕女人,她一邊埋頭在皮包里翻找著什么,一邊很匆忙地爬著舷梯。他便在旁邊略站了站,眼見那女人已經踏上了甲板,卻突然一腳踩空,一聲尖叫就要自樓梯滾下去。他忙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拉住那個女人。
“謝謝!”嚇得花容失色的年輕女人忙抬起頭道謝,看了一眼趙文瑄,驚喜道,“趙先生?”
趙文瑄也認出了商煜城,忙道,“商小姐,你沒事吧?沒想到這樣巧,在這里遇見了你。”
“是啊。”商煜城笑了笑,“我今日陪著景程來驗貨,若不是趙先生恐怕就要狠狠摔一跤了。”說著,趕忙低頭去撿從皮包里掉出來散落了一地的文件。
“不必客氣。”趙文瑄大概掃了一眼,是家具店貨物的入關文件,船上掃過的風吹起紙張,讓埋頭拾撿的商煜城手忙腳亂。趙文瑄忙放下手中的皮箱,幫商煜城撿起了文件。
“哎呀!”商煜城輕聲尖叫一聲,舉起手指在眼前看著,一顆小小的血珠從她食指上滲出,原來是匆忙間被紙張割破了手指。
趙文瑄忙湊近看了一眼,皺眉道,“看樣子割得不淺,商小姐不必再動手,我替你撿就是了。”
商煜城感激地點點頭,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透出微笑來。趙文瑄看得呆了一呆,絲毫也沒有注意有個提了皮箱的人靠近了幾步,迅速換走了他的皮箱,混入人群不見了人影。
商煜城接過趙文瑄遞過的文件,連聲道謝。
“商小姐不必這樣客氣。”趙文瑄拿起皮箱,笑著道,“上次商小姐在靶場受了驚,我也是難辭其咎。原本應當請商小姐吃飯來賠罪的,卻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商小姐訂婚在即,想必是沒什么時間的了。”
商煜城笑了笑,“趙先生這樣幫忙,應當是我請趙先生吃飯才對。這兩日雖沒有功夫,不過往后總是有機會的——”她看著趙文瑄的眼睛,語帶雙關地道,“我倒是很期待和趙先生再次見面呢!”
趙文瑄聽見商煜城的話,神色里很有些受寵若驚的喜悅,“若果真如此,改日請商小姐吃飯,請你一定賞光才是。”
商煜城抿著唇笑笑,“好。”
趙文瑄看著商煜城,也笑著道,“那便改日再會。”
商煜城點點頭,“再會。”
看著趙文瑄下了舷梯,商煜城才慢慢走到甲板另一邊,將手里的文件慢慢撕個粉碎,揚手撒到了海里。
聽見陸景程和賈雯心的說話聲,商煜城才露出一個笑容,轉過身去,“事情做完了?”
陸景程笑著答道,“做完了,我們回去吧。你不是想去喝杯咖啡嗎?”
商煜城走到陸景程面前,細心地替他拂去衣袖上的灰塵,仰頭笑道,“走吧。”
陸景程點點頭,對賈雯心道,“那就有勞賈小姐了。”
賈雯心笑著道,“不必這樣客氣,分內之事罷了。”
商煜城看了陸景程一眼,然后笑著對賈雯心道,“我明日要去買幾樣首飾,我看景程并不耐煩——雯心小姐若是不太忙的話,與我一道去如何?”
陸景程有些冤枉地笑道,“我如何不耐煩了呢,不過是你嫌棄我找個借口罷了。不過你們女人一道去逛也好,總比我陪著去有趣味一些。”
商煜城笑著白他一眼,“你說得這樣冠冕,也不過是不耐煩去罷了,何必說我嫌棄你。”說完又轉頭看著賈雯心,“雯心小姐,明天早上十一點,我到店里來找你如何?”
賈雯心猶豫一下,點了點頭,“那我明日在店里等你。”
商煜城見賈雯心應下,才笑著與陸景程走了。
等兩人喝了咖啡回家,陸景程又特意寫了一張三千元的支票給商煜城,“我知道你帶雯心小姐去買東西,是替我籠絡她,這樣的事總不好叫你花錢。”
商煜城笑著把支票扔回到他面前,“難道我還缺你這些錢不成?你知道我對你的好,也算我沒有白替你費心。”
陸景程撿了支票,笑著收起來,“也罷。我明日一早打電話給趙文瑄,叫冷氏記到我的賬上,不許收你的錢。”
商煜城站起身,“也不必如此,何必與我這樣客氣呢?花你的錢花我的錢,也沒什么要緊。”她打個哈欠,“這兩日累得很,我想歇著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陸景程倒是有心與商煜城多談一陣,見商煜城精神不佳,只好站起身來,“那你早些睡吧,我這就回去。”
說著,拉了拉商煜城的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