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國公府時,已經夜色垂暮,荔枝擰著一只熱布巾,正為窩著的燕九熱敷膝蓋。
如同象牙一般白皙溫潤的小腿上,一片青紫。
“小姐,您日后可不能再這樣了,喬裝出府這種事,可不是您這樣的閨閣小姐該做的。”
“那什么是我該做的?”
燕回穿著白色的寢衣,神色厭厭的伏在床沿上,她實在是有些高看了自己,只是坐了一趟馬車,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累散架了。
她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日后這種事是少不了的,燕回覺得很有必要給自己的小侍女打個“預防針”。
“荔枝,你覺得我以前過的如何?”
“夫人還在時,小姐也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后來夫人走了,您就隨著老太爺回了東陵,小姐,您可是咱們東陵頂頂有名的才女哪。”
原來原身死了生母,跟著祖父長大的。
看著荔枝臉上引以為傲的喜色,燕回問道“那你覺得我快樂嗎?”
荔枝垂下頭去,雖然小姐才名斐然,老太爺對小姐也很不錯,可小姐笑的次數卻是越發少了,只除了見到他時。
想到這里荔枝卻是長嘆一聲,“小姐,您與晉公子終究是有緣無份,既然皇后娘娘將您許配給了將軍,您還是看開一些吧。”
晉公子?有緣無份?
這里面還有其他隱情?
燕回來了精神,她撐著額頭一聲嘆息,“你要我如何看開,畢竟”
燕回看著桌上染著的白燭欲言又止,實則卻是豎起耳朵來,聽荔枝的下文。
果然,就聽的荔枝講了下去。
“說來也是,您與晉公子自小就被夫人定下了親事,后來他又從馬匪手下救了您,可是小姐,不說您如今已是圣上親封的一品國公夫人,就是您沒嫁給將軍,你們兩個也是不可能的。”
“晉公子乃是勛公之后,若是老太爺還在京都,或許還能與之門當戶對,只是咱們府上畢竟與之前不同了,要不然,依著老太爺太傅的名頭,也不會替您將親事回絕了。”
“誰說不是哪”燕回看著那蠟燭,垂下了眼。
我的天,原來這燕回還有這么一段過往。
“要我說,都怪表小姐!”荔枝忿忿道:“要不是表小姐被送進宮里,嫁不了晉公子,就不會知道您來京城后將您召進宮里,讓您在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露了臉,所以”
還有這事。
“那晉公子長的很好看?”燕回一時順口,竟然就將這話說了出來,她緊盯著荔枝,生怕她察覺出端疑。
但燕回顯然是想多了。
“春山不及瀲滟色,秋水不及半分姿,晉裴一出,滿城空巷,這京都多少閨閣女子都盼著能嫁進國公府中,那怕當一個侍女都心甘情愿,您說晉公子好不好看?”
燕回還想問下去,可是她今天問得已經夠多了,剩下的,來日方長。
“你也累了一天了,明日將軍大殮,還有許多事要忙,你也去休息吧。”
“是”。
荔枝為燕回放下帳子,又為蠟燭罩上了一個紗罩,等房內的光亮暗下來一些,這才端著水盆退下。
燕回趴在軟枕上,這是整個國公府最大的房間,坐北朝南,可是這更顯得房間空蕩。
她躺在床上厭厭的打了一個哈欠,今日實在是太困了,不管原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現在只想美美的睡一覺。
燕回將身后的枕頭調成個舒服些的位置,卻發現枕頭下面,露出一角書信來。
這是什么?
燕回打開那張信紙,卻見一縷青絲從中落了下來,她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頭發,果然在一處不起眼的位置上,發現了一縷斷發的痕跡。
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原身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才想到斷發?
似乎所有的答案,都在這封信里。
燕回展開了那封信。
少時青梅雖有意,白云出岫已無心。
卿自許有相歸處,何必妄自贈花箋。
“啪嗒。”
一滴淚落在手上的信紙上,燕九摸摸眼角,卻發現一片濕潤。
這是個什么情況?
看這信的意思,原身是被人拒絕了,可拒絕她的是誰?才會讓她的身體只是看見,就忍不住落淚?
夜色已深,燕回想的累極,竟就握著那信垂垂睡去。
半掩的窗戶吹送著屢屢清風,這引得桌上的白燭幾番搖晃。
忽然,一道黑影從窗外翻身而入,他的腳掌落地無聲,行動間比老貓還要靈活輕盈。
他慢慢靠近燕回的床帳,借著紗罩里傳出的光亮,向內看去。
床上的女子半臥著,如水青絲披散在身后,白色的寢衣顯然有些寬大,不僅露出一截玉白細嫩的脖頸,還隱隱透著小半個肩膀。
那黑影猶豫了下,可還是伸出手去,將那脖頸后的衣領向下壓低了一些。
幽暗的燭光下,肩胛上的胎記殷紅如血形如游魚,在這春風襲人的夜里,竟然帶著幾分妖異之色。
待看清了那胎記,那黑影又將衣服恢復了原樣。
大抵是這番作為牽動了床上的燕回,燕回輕輕的翻了一個身。
那人腳尖一點,疾馳如風眨眼間就到了窗外。
燕回囈語一聲,轉過身去,顯然睡得極沉。
燭光搖曳,那黑影再次回到室內,卻是俯身將燕回踢落的薄被給她蓋了回去。
薄被落下,將床上的一紙書信輕輕掀落。
蒼勁的筆鋒幾經蜿蜒,落在纖薄的信紙上,卻是承載著最為直接的拒絕。
少時青梅雖有意,白云出岫已無心。
卿自許有相歸處,何必妄自贈花箋。
一滴未干的淚漬印在信上一角,褶皺著年少時欲說還休的心底風月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