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一看著還亮著燈的書房,按緊了懷里的東西。
“主子,這是您要的東西。”
劍一將懷里的東西,呈放到余墨面前。
“都說了。”
“起先還不松口,后來給了些銀兩也就都說了。”
見余墨沒有言語,劍一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他兒子新娶了媳婦,正好前些天鬧了一場,所以選的懸梁。”
余墨坐在桌案前,他身后的燭光太亮,讓人分辨不出他的臉色,這樣的余墨與平日里的他大相徑庭,不似文弱,反倒像是于暗處操縱一切的上位者。
見余墨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劍一行了一禮后悄悄退下。
書房里再次恢復了寂靜,幽幽的燭光映在桌上蒼白如玉的手指上,余墨挑開了面前的折子。
折子很長,寫著的乃是一名婦人的口述。
這本沒有什么值得特別的地方,真要說有什么不一樣,那就是那名婦人曾經是燕回的奶娘。
因夫人早產誕下一女,五月初一那日,我被召進府中當差
余墨向后翻去。
小姐雖是早產,可生的卻是分外圓潤可愛,只唯獨在其肩胛處生有一塊殷紅胎記,我曾悄悄看過一眼,那胎記的模樣宛如一只紅色游魚。
但夫人對此似乎頗有忌諱,曾有仆從無意間提及,卻是被夫人喂了啞藥發賣出去
余墨的手指點在那“胎記”上,許久才向后看去。
后面說的大多是一些瑣碎之事。
小姐口舌似乎生的比常人更加嬌弱,飯菜稍有差池,也是要引得脾胃不適,所以夫人時常親自下廚
余墨站在窗前,如玉的指尖敲擊在窗欞上,幽深的眸子里,隱隱映出后院的一角燈光。
而此時的燕回,卻是陷于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當中。
夢境十分破碎,夢里有荔枝,有她,還有一個讓人分辨不出模樣的男子。
只能隱隱看出他坐在廊下,手上似是在翻閱著一本典集,廊下茉莉盛放,那人的一個側影竟比這茉莉看上去還要芬芳。
“小姐,那就是晉公子。”
荔枝小心的看看左右,見沒有人注意,這才向著隱在花墻后的女子,低聲說到。
“晉公子此次路過東陵,是特意前來拜訪老太爺的。您遠遠的看一眼就好,若是讓老太爺知道我帶您過來,少不得要將我發落出去哪。”
“怕什么,左右天塌下來,也有我給你頂著。”那少女睜著一雙清眸,透過眼前的花墻悄悄看向廊下的公子,不經意間紅了臉頰。
那就是她將來要嫁的人。
“晏晏。”
清雅的書房里,年近不惑的老者端坐于后,都說松柏有節,窗外松濤陣陣,卻是不及眼前老者半分風骨。
“燕家如今不比從前,與晉府的婚事,我已經做主幫你退了。”
少女捏緊了手上的繡帕,雖然身姿稚嫩,可是卻如孤蘭一般身姿端正。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父做主就好。”
她聲音平淡,聽不出絲毫異樣,不過是一場尚未萌發,便遭夭折的期許,斷了也就斷了。
“你父親前些日子寫信過來,說已記不得你兒時的模樣,我如今已經年老,你與我在東陵待了這么多年,卻是該回到京都了。”
馬車搖搖晃晃出了東陵,本該一路平順,誰知路竟然在半道上遇見了一窩馬匪。
沖出的馬匪驚擾了馬車,發狂的馬匹帶著車上的她一路狂奔,竟對著一旁的懸崖沖去。
“跳下來!”有人騎馬而來,追著發狂的馬車對她大喊。
她向后看去,只見周圍俱是山壁碎石,而馬車距離懸崖已不過五丈距離。
“跳下來!”那人從后面追上來,“我會接住你的,相信我!”
她眼睛一閉,向著半開的車門猛地跳去
然后落入一個讓人倍感安心的懷抱里,她悄悄的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那人從鬢角落下的汗珠。
一見鐘情,不外如是。
“在下晉裴,姑娘可是無事?”
這就是晉裴?
燕回睜著眼睛使勁望去,卻見那晉裴的臉變成了荔枝的模樣。
“小姐?小姐?您該起了。”荔枝輕聲喚著。
被荔枝這一喊,燕回終于得以從夢境當中脫身。
熟悉的床帳,熟悉的荔枝,還有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小姐您快些起來吧,今日國公大殮,您需要早些過去的。”
燕回捏捏酸痛的眉心,這才疲倦的坐起。是了,自己穿越了,變成了國公夫人寡婦燕回。
剛才那個夢,大概是原身的記憶吧。
古人講究死后三日大殮,其實說白了就是把這人洗吧洗吧,換身干凈衣裳給放進棺材里。
可是,問題來了,大將軍死在雪山下,估計得等到夏日雪化才能把尸體挖出來,不說野獸會不會糟蹋,只說雪山距京都萬里之遙,恐怕運回來時變味都是輕的。
所以這衣冠冢很有必要,又因為放置的是衣冠冢,所以現任國公府侯爺余墨決定,大殮后停靈一夜,次日直接下葬。
燕回站在那里,看著余墨面色莊重的將一件鎧甲擺進棺木里,她忍了幾忍想要笑出聲的嘴角,連忙拿起手上的繡帕在眼角輕輕按了幾下。
只瞬間,燕回的眼淚就順著臉頰顆顆滾落。
不得不說,這沾了生姜汁的帕子,果然威力巨大。
燕回這邊還有心做做戲,對面的余逐流可是連跪都懶得跪。
此時的他洗盡了臉上的濃墨重彩,正披麻戴孝的倚在門邊,瞇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搖頭晃腦的哼著戲文。
余逐流本就生的高大,偏偏還白乎乎胖滾滾,此時穿著孝衣的模樣就像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大湯圓。
前提是他不說話。
“我說大哥,這堂上又沒外人,你也就別整那一套了,直接蓋上棺蓋完事。”
余墨掩唇輕咳了幾下,伸出手去將盔甲擺放的更整齊一些。
“畢竟是父親,等下還有人前來吊唁,你注意些。”
“注意什么,我站在門口可是看著哪,今日怕是沒有人來的。”
余墨聞言卻是向著燕回看了一眼,“今日旁人即使不來,外祖必然是要來的。”
“外祖?”余逐流聞言有些疑惑,“咱娘當年可是孤兒,因為被余遠道救了,這才以身相許有了我們,咱們哪來的外祖?”
“咳!咳!”燕回掩唇咳嗽了兩聲,用以提醒兩位她的存在。
聽見聲響,余逐流這才發現這堂上還有外人。
“咦,這女子是誰?”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