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大燕的白發將軍,萬戶侯余逐流……”
燕回披上外裳撐開了閉合的窗戶,窗外一輪圓月明亮而清冷,一如她的心情。
“咦,這女子是誰?”
那是她初見他,白白胖胖的像個發面團子,看似綿軟可欺,偏又帶著點匪氣。
“你這女人!”
那是他既憤慨又無可奈何去持鏈跳躍的模樣。
“等我回來。”
他出征在即,第一次抱著她道別,那時的他就連手都是顫的,可聲音卻那么堅定。
“若你以后不是國公夫人了,不再是余家的主母,到那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一個公平的,可以站在你身邊的機會。”
他看著自己,眼中近乎帶著哀求……
可是所有的帶著色彩的回憶,最終都變成他華發如雪臥在墳瑩上的模樣。
燕回趴在窗臺上,就在這樣的一個冷寂的夜里,她有些想他了。
“我說怎么那么香,原來真有外人來了王城。”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燕回抬頭看去,就見那輪碩大的圓月里,驟然劃過一道紅色的身影。
那身影落在燕回的房檐上,勾著檐角以一個蝙蝠似的姿態倒垂下來。
你以為這是一個偷香竊玉多么美好的姿勢嗎。
如果他沒穿那件長袍的話,或許看上去還有點少年俠客的模樣。
事實上,燕回就那么靜靜的站在窗前,看著一只逗比倒垂在自己窗前,臆癥似的與蓋住自己頭臉的外裳做著無謂的斗爭。
大約真的是搞不定自己的外袍,那人只好用手將衣服一分為二,這才解脫似的落在燕回的窗臺上。
他坐在那里看著燕回,就像一只第一次在鏡子里看見自己的小貓,“你是誰?我以前在王城里從未見過你。”
聽上去像是這王城里的常駐居民。
燕回看向這位不速之客,皮膚蒼白而瑩潤,一雙向上微挑的斜眉勾勒出面部精致的輪廓,當他笑起來時卻意外的純真,看上去就像是個沒有心機的孩子。
“你又是誰?”燕回道,“沒人教過你嗎?問別人的姓名之前,先要自報家門。”
“是要這樣子的嗎?”那人摸摸了自己的后腦勺,“可我沒有名字啊。”
“怎么可能,”燕回笑到,“是人都有名字的。”
“難道我不是人?”那人很是疑惑的樣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哪?”
“我現在的名字叫浮城。”
“浮城?”那人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這個名字好像在那里聽過。”
“我乃南域十二山主之一,最近剛剛被封為燕山王,你聽過我的名字并不奇怪。”
“不可能。”那人道,“平日這里人都見不到一個,去那里聽說?”
“這里沒有人嗎?”
被這人一提,燕回也覺察出不妥來,這王城大歸大,可是自己在這里見到的人,還真就少的可憐。
別說這從未見過的大祭司,就連這王女她都沒見過兩回。
燕回指著遠處的祭祀塔道,“那祭祀塔不就是王女和大祭司的住所嗎?”
那人聞言更是看著燕回一臉怪異,“什么王女,什么大祭司,那塔里根本就沒有人啊。”只除了一個每天都會禁止自己做這做那的壞蛋。
“沒有人!”燕回聽得一驚,緣止不是說虞山被關在那里嗎,怎么會沒有人!
那人卻好像厭倦了這種一問一答的游戲,“你這人好奇怪,總是喜歡在這里問來問去。”
那人探出頭去,看向頭頂的圓月,“這夜還長哪,我帶你出去玩啊。”
他也不等燕回回答,就攬過燕回芊腰一踩腳下窗臺,向著窗外那輪圓月飛去。
你試過飛的感覺嗎,衣帶當空發絲輕揚,腳尖一點,已是越過腳下重重宮殿。
而燕回在備感新鮮之際,也鳥瞰著整座王城,以及中央的那座祭祀塔。
“你說那祭祀塔中沒有人,是真的嗎?”
“是啊,”身邊的人一直笑著,好像就連撫過面龐的清風都帶著喜悅的色彩。
“你能帶我過去看看嗎?”
那人聽著看了燕回一眼,就近落到一處飛檐上。
“為什么要去那里?”他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解。
“聽說那塔里住著生病的大祭司,身為他的臣子,想去探望探望他難道不應該嗎?”
“你這么說也對,可是,我不能幫你。”那人松開了燕回的腰肢,“我答應他的,絕不帶任何人進入祭祀塔,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約定。”
“他”?
而那個來歷奇怪的人已經在那飛檐上險而又險的坐了下去,他修長勻稱的小腿,就在那屋檐下來回的蕩著。
“你不是說這里平常連個人都沒有,他又是誰?”燕回挑了一處往后些的地方坐下,都說藝高人膽大,她這無藝的,還是老老實實的窩著吧。
那人聽得有些惱怒,“你的問題真的好多,都說了的,不能說。”
見這人實在不愿提,燕回就換了策略。
“我本以為,我們兩個已經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了,沒想到是我想多了。”
“朋友?那又是什么?”
“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必須知道?”
燕回再次敗下陣來,“朋友,就像是你我這樣,知道對方很多事,也可以與對方坐在屋檐下賞月閑聊。”
“為什么要知道對方很多事,難道只知道對方名字就做不成朋友了嗎?”
“問題是,你連名字也沒有。”
“看來這名字的確很重要。”那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等到回去他就問問他的名字叫什么,這樣他就有朋友了。
“你以前一直住在這里嗎?”
“嗯,”他看著天上的明月漫不經心的回到,“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在這里了。”
“從沒有出去過?”
“為什么要出去?”那人反問到,“外面也是這么靜,這里也是這么靜,反正都是這么靜,為什么還要跑到外面去?”
燕回愣了,眼前這人竟然真的沒有出去過!
在他的心里,這天下間的所有地方大約都和這王城一樣,空寂而沒有人煙,靜的讓人發指。
所以,那個讓他產生這種錯覺,只能被王城束縛在這里的“他”究竟是誰?
“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怎么離我那么遠?”那人向著燕回靠近了些,然后又靠近了些,最后幾乎就貼在燕回身上。
燕回看的挑眉,定然也沒人告訴這家伙,朋友也是不能貼的那么近的,所以,由他去吧。
可身邊這人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女人這種生物,他像只小倉鼠那樣在燕回肩膀上嗅嗅,然后沿著那削瘦而優美肩線一路向上。
終于在快要觸及燕回臉頰時,被一根手指攔住了。
“你身上究竟藏了什么那么香,聞的我肚子都餓了。”這登徒子一樣的行為,在他說來卻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你的鼻子這么厲害?”
燕回吃驚的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包梅子干,因為之前害怕暈船,所以在身上帶了一些。
燕回解開袋子取了一顆遞了過去,“嘗嘗,這是我從外面帶來的梅子干,有些酸,但味道還不錯。”
“唔,好酸。”他捂著臉頰一聲驚呼,卻不舍得將那梅子干吐出來。
他活了這許多年歲,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東西,尤其還是他“朋友”送給他的。
“朋友之間也是能夠相互送東西的吧。”
“確實可以。”燕回話音剛落,就見他已經毫不客氣的將那包梅子干收進衣袖。
“不是說酸嗎,那你還要。”
“我們是朋友嗎,我酸總比你酸好。”
時間就在這些看似毫無營養,卻又新鮮熱鬧的對話里不知不覺的過去,等到燕回身邊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
東邊已經開始顯露出一片魚肚白。
“我得走了!”
那人急忙站起來,“若是再不回去,他會生氣的!”
那人說著,急忙一點腳尖,向著祭祀塔的方向閃身跳去。
“說好了是好朋友的,就這么走了?”
燕回看看腳下十多米高地面。
所以,這是要自己怎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