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
近百位管事和兩位侍衛長跪在廳內,燈火輝煌的大廳寂靜無聲,匍匐在地的管事將頭抵在白玉石板上,額頭的冷汗從發縫滾落沁入地板之中,每個人都面色驚惶的盯著地面上的石紋,瑟瑟發抖。
隨著護衛的進出,時不時便有一到兩個掌事被捂著嘴拖了出去,長公主側著身,慵懶的斜靠著椅背,她的下位坐著俞青。
俞青看著被捂著嘴,涕淚橫流的拖出大廳的掌事,心頭知曉他們的下場,其中還有幾個面熟之人,對上他們的視線,俞青臉上難免帶上了些許的不忍。
長公主看在眼里。
“你覺得他們可憐嗎?”
長公主突然看口道。
俞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說道:“母親,他們違背公主府的規定,漠視主子的命令,陰奉陽違,確實可惡,也該受到懲罰。可……直接杖殺是不是有些過了?”
“過了?”
長公主先是喃喃重復了一邊俞青的話,隨后臉上掛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俞青看見母親臉上的表情自然知道這是不太滿意她的回話,她有些坐立難安,又有些不解。
長公主看著俞青幼稚的面孔,又想起白日里臨危不懼,化險為夷的葉甘棠,忍不住在心頭嘆了一口氣。
但她還是耐下心來,教導俞青。
“今天葉甘棠沒在長公主府出事,保全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名聲,還有長公主府的,還有你我的。”
她看見俞青聽的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心軟,但一想到今天的歷雅,長公主又硬起了心腸。
“今天,西花園所有的下人都受到了杖棍,你是否覺得對于那些未曾參與此事的婢子不公?”
俞青猶豫之下點了點頭。
長公主此時脫下了宴會上的華服,摘掉了頭上的朱釵簪花,整個人看起來溫婉了不少,可此刻,她抬眼看向俞青時卻是鋒芒畢露。
“有人能在你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調動府內的婢子,再隨意的將其溺死。青兒,證據是有時限的,我們調查的越久,得到的線索就越少。嘉王的話乍一聽冷酷無情,但卻是最快解決事端的方法。而面前的這些人……”
長公主將視線落在堂下尚且還跪著的人,眼中的冷意滿溢而出。
“是誰將前堂的房門鑰匙遞給外人?是誰隨意調動婢子擅離職守?是誰監管不力?是誰以為自己已經是公主府真正的主人,可以欺瞞本宮?又是誰吃里扒外,一侍二主?”
長公主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她眼中迸發的光芒讓俞青噤聲,她口中說的話讓俞青顫栗。
“今日,她能在公主府大宴賓客的時候殺人陷害,他日,她是否能一杯毒藥送我們娘倆歸西?”
不管是下面跪著的,還是在長公主身邊站著的,皆是腿軟的跪到在地,齊聲唱道:“殿下,奴婢忠心耿耿,奴婢不敢!”
長公主冷笑一聲,她轉過身,背對眾人,聲音不大,卻冷到了眾人的心里。
“爾等都是公主府的仆從,身家性命,一家老小皆系于公主府上,莫要做些不該做的。至于今日那些叛主的東西,蘇眉,”
蘇嬤嬤欠了欠身,聽著長公主的吩咐。
“將他們的家里人也找出來,本宮心軟,今日殺的人夠多了,便將他們送去西部戍邊吧,那里戰亂剛平,百廢待興,正是用人的好地方。”
所有的管事臉色俱是一白,顫抖著齊聲道:“諾。”
等眾人離開,蘇嬤嬤扶著長公主回了房間,房間內只有長公主一人,駙馬住在偏院,沒有長公主的命令不會擅自進入主臥,而駙馬已經有三年之久沒有進入過主臥了。
蘇嬤嬤給長公主揉了揉額頭,她輕聲的勸慰公主,道:“殿下,莫要氣惱了,氣大傷身。”
長公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本宮如何不氣?青兒見長,本宮卻日漸衰老。本宮在時,青兒是陛下的親外甥女,是諸位皇子的表妹,若本宮哪一日不在了呢?你看今日,本宮尚且還在,歷家就敢在長公主府放肆,若這長公主真到了青兒的手里,青兒還不任由他們宰割?”
蘇嬤嬤的手漸漸停了下來。
她陪伴了長公主幾十年,兩人除了有主仆之情,也有一些朋友之誼,故而,有一些話,蘇眉能說。
“殿下,今日之事,著實古怪。那個險些將葉小姐溺斃的內侍到底是誰的人?”
那個襲擊葉甘棠的人,被找出來了,不是個丫鬟,而是跟著長公主從皇宮里帶出來的內侍,一個閹人。
那個內侍是長公主開府的時候,太后送來的人,太后是長公主的生母,長公主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是某些人放在長公主府的釘子!
若非葉甘棠福大命大活了過來,這個釘子還會長久的定在長公主府!
而這次只是明面上打掉了一個釘子,暗處里呢?
一想到這兒,長公主只覺得坐立難安。
長公主微闔眼眸,眉宇間有些疲憊,蘇眉看著有些心疼,卻沒有辦法撫平。
“不管是誰,總不會是歷家。順著他往下查吧,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本宮這里安插奸細。”
她臉上布滿了殺意和冷色,“父皇雖然死了,但母后還活著,本宮的親生哥哥還坐在龍椅上呢,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殿下認為和歷家沒什么關系,為何今日還要?”蘇眉有些猶豫的問道,畢竟歷家雖然不是駙馬的本家,但也是駙馬那邊近些的親戚。
但長公主卻像是知道她想說什么一樣。
長公主眼里露出毫不掩飾的蔑視和不屑,她微微晃了晃頭,淡聲道:“殺雞儆猴。”
誰是猴?
蘇眉已經有了結果。
不知道為何,長公主忽而睜眼,似喃喃道:“你說,今日七皇子為何會來?”
蘇眉手上動作微頓,下意識道:“為了嘉王?”
長公主緩慢地搖了搖頭,她回想著宴會上秦明誠的舉動,他對宴會上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也不關注嘉王,也不喝酒,他只是偶爾提起筷子吃著矮案上的吃食。
長公主忽而道:“將伺候七皇子的婢子喊來。”
事實如長公主回憶,七皇子對宴會上的所有都漠不關心,唯一一個挑起的話題,是關于葉甘棠的。
葉甘棠。
似有什么在長公主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長公主喃喃道:“歷家是不是有個妃嬪和德妃關系不錯?”
蘇眉想了想,道:“好像是,歷家那個被封了美人,那位美人和德妃走得很近。”
德妃,七皇子生母。
蘇眉也不傻,這幾個聯系放在一起,她似有所感,但還差了關鍵的東西讓真相籠罩在霧里,似有若無。
“殿下……”
“讓人去打探一下,七皇子是不是和葉甘棠有什么關系。”
蘇眉眉頭一跳,按下心頭浮出的那個想法,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一劍封喉的毒辣計謀,殺人不眨眼的狠辣手段,確實像德妃的行事手段。
若,真的有關。
長公主半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