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切的說完,宋氏對她招手,輕道:“總站著作甚,快過來坐,在這兒還客氣?”
陸思瓊從善如流,謝過后在其對面落座。
關于法華寺八字做法的事,噎在吼間打轉。
她來時滿腔惱怒,連著早前在靜安堂受的委屈都遷發了出來,原是想質問,卻不料對方會提及二姑姑的事。
宋氏往日以祖母之意為重,上回便幫著二姑姑主動說起胡家之事,這次卻又為她考慮。
究是怎樣的心思?
陸思瓊實則是最受不了別人的好,聞得關懷,早前的脾氣便去了大半。
她望著慈眉善目的繼母,開口詢問:“這些話,是父親讓您來提醒女兒的?”
宋氏莞爾,似想到了什么般柔聲接過話:“瓊姐兒,你爹平日事多,抽身不易,凡事總不能都親力親為。
你是他長女,心里自是在意,往常侯爺就總將你掛在嘴邊。那日書房里的話,他事后與我道或是言重了,恐你心思敏感往心里去。”
見她不語,宋氏嘆聲再道:“侯爺就是面冷心熱,待你雖嚴厲了些,疼愛卻不曾少過。
今兒我說句不該說的,你與榮國公府往來太密,你爹讓你保持距離,也是怕外面的人多閑言碎語。
畢竟,你是陸家的女兒,這家中長輩均在,可留在周家的日子比侯府還多,你如今年紀不小,影響總歸不好。”
她吃了口茶,擔心對方誤會,擱下茶盞復又解釋:“這些話我本早想與你說,又怕你多心。瓊姐兒,說句真心話,你我母女雖不親熱,可我也不是那種見不得你好的人。
周家愿意給你支撐仰仗,這是好事,但你畢竟年輕,有些事總要有度。且不說外面人怎么看待陸二姑娘與外祖家的關系,便是這府中,也難免讓有心人多話挑撥了去。”
陸思瓊并非不辨好壞,這道理她亦明白,且從剛剛祖母的表現,便已經深刻感受到了。
侯府里的人,表面都羨慕她在周家的得寵,奉承巴結著,可私下里卻也有人羨慕嫉妒,甚至跑到祖母面前去說。
這種陽奉陰違的人,最是可氣!
不過宋氏一番好意,她亦不會辜負,抬眸站起福了身,清聲回道:“母親的教導,女兒定當銘記。
父親為侯府操勞,我亦不該再讓他費神。外祖府上,我以后也會少去,多留在家里侍奉您與祖母。”
“不是不讓你去周家的意思。”
宋氏以為對方誤會,想繼續辯說卻又覺得無力。頓了頓,索性扯開了話題:“那日周老夫人匆匆請你過去,是不是有要緊事?”
“沒有,只是點小事。”
見對方不愿多說,宋氏亦止了話。
須臾,陸思瓊還是問出了來意:“母親,前兒您可是去法華寺了?”
聞言,宋氏神色一變,后背微僵,“瓊姐兒,你怎么知道?”說著不待人答話,又問道:“那我去的目的,你也知曉了?”
陸思瓊輕輕點頭。
宋氏心中一沉,連忙解釋:“這事你莫要誤會,我若真那般想,早就與老夫人提出來了。
瓊姐兒,我不是不記好的人,玨哥兒這回多虧了你才得以痊愈,不說是我,便是整個宋家,都是感恩你的。”
“宋家?”
陸思瓊低喃重復,“四弟身子能好,我哪需要誰的感謝?我是她嫡姐,總不會想去害他。
母親,病疾之事,與往日調養有關。四弟的病因我先前說得明白,是積寒所致,您若想成是我沖了他導致有此一劫,女兒也是冤枉的。”
她站在屋中,語氣不卑不亢,直視對方。
“是是是,我沒說玨哥兒是你害的。”
宋氏亦跟著起身,近前了急言道:“去法華寺本只是給玨哥兒還愿,我也不是糊涂人,自明白生辰八字之說不能盡信,瓊姐兒你切莫多想。”
有種使壞被當事人發現后的心虛感,宋氏手足顯慌,就怕對方生出成見,再三安撫:“我若真容不得你,這些年又豈會如此?你是侯爺的閨女,便是我的女兒,我待你的心同玨哥兒和瑤姐兒都是一樣的。
這話,無論你信與不信,我自問對你無愧,也從未想過攥著什么名頭去編排你。”
平心而論,宋氏待她確實不錯。
這點,陸思瓊從未疑心過。
只是,判斷不出她是本性如此,還是因著宋家倚仗榮國公府的緣故。可無論怎樣,除了她往常不喜瑤姐兒與自己親近外,其他并無苛刻,甚至可稱得上寵愛有加。
何況,宋氏為人謹慎小心,最怕落人口舌。
如此想著,陸思瓊頷首啟唇:“我知您沒當真,這事既是說開了,往后也莫要再提。”
停頓了會,又添道:“再說,既是法華大師說我與玨哥兒八字相沖,不是憑空捏造,母親您便是告知我,我非不知理的人,總不見得要與你生氣。
反倒是您瞞著我,又私下與宋太太有那般一出,經人之口入得我耳,這意思總歸兩樣。何況,您也常說府中多嚼舌之人,這種事你我沒說清楚,隨后被人添油加醋挑撥一番,豈不平添煩惱?”
宋氏見其面色不改,語氣釋然,知她果真并未生惱,這方緩了口氣。
“確實,你說的有道理,此事是我欠妥。”
陸思瓊微笑,心中郁悶散去,彼此又說了些其他,這方離開。
見她出去,宋氏手抵了額頭微微閉眼,再睜眸時開懷一笑,同身旁人輕松道:“好在瓊姐兒不是個蠻纏的,否則要揪著這事鬧到老夫人處,傳到那幾房人耳中,怕是又要以為我看不慣瓊姐兒故意給她按罪名了。”
“是啊,”宋媽媽應聲,同是歡愉:“四少爺是二姑娘治好的,她若真會沖哥兒,這事就無從解釋了。
夫人您處事穩妥,沒聽太太的提議把二姑娘送去莊子果真明智,否則如今老夫人跟侯爺處便難以交代。”
“娘的話,我怎么能聽?”
想起先前宋太太起的點子,宋氏當即搖頭,“瓊姐兒不比瑾姐兒,好隨隨便便處置。我要給她受了委屈,周家是絕不會輕饒宋家的。
何況瓊姐兒她心腸不壞,往日待我也敬重,每每楚氏挑事時沒少幫我,你道這些我都沒放在心上?
她還是個孩子,心里若沒將咱們這房人放在心上,身為晚輩怎么可能去跟嬸母較勁。”
宋媽媽想起早前在玨哥兒病危時,自己也曾說過鼓動主子將二姑娘送走的話,不由懊悔:“夫人說的是,奴婢現如今方真明白您為何從不敢小瞧二姑娘了。她是周老夫人與沐恩郡主親自養大,從小和太子妃吃穿用度皆是一般,真不是那些個只知沖動任性卻不明事理的閨閣小姐。
剛剛二姑娘進院子時顯然是帶著惱意,奴婢還聽迎她的婢子說書繪竹昔是捧著匣子來的,就是前日太太帶過府送去嬌園的那些禮物。二姑娘過來必是想退回的,可等到剛才離開都沒說起,想來已是息怒。”
“瓊姐兒是明白人,我既說了是誤會,她自會給我臺階下。”
宋氏欣賞陸思瓊的處事方法,感慨道:“我再怎么都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她不是愛逞性子的姑娘,與我鬧得不和睦,傳出去總歸是長房的笑話。
其實這丫頭心底里孝順著,表面上風輕云淡渾不在意,可實際上比誰都重視侯爺和我們,她是個識大體的。”
“夫人突然這般贊譽二姑娘,是因為剛剛四姑娘……”宋媽媽欲言又止,不確定的望向主子。
“瑾姐兒?”
想起那個面上總低眉恭順的庶女陸思瑾,宋氏搖頭不語,眸底卻盡是失望之色。
屋簾掀起,侍婢紅箋進屋稟道:“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宋氏疑惑,她知曉小姑還在府上,她們母女相聚突然就喚自個去,驀然生出種不詳的預感。
等到了靜安堂,聽完陸文雅的話,于心中暗嘆果真不是好事。
在瓊姐兒的生辰宴席上將她配給胡家斌哥兒?
不是宋氏看不起胡家,著實是這想法太過荒唐。
她滿臉為難,同陸老夫人開口說道:“母親,這門親事,想來還未曾告知瓊姐兒。您叫兒媳過來,是想我去開口,可瓊姐兒的親事,媳婦真能做得了主嗎?”
“大嫂何必妄自菲薄,您是瓊姐兒的母親,父母之命難道她還敢有違?”
陸文雅好不容易磨得親娘點頭,自然趁熱打鐵要說服這大嫂同意,因為已有挽救胡家的途徑,她恢復了往日的神氣。
走到宋氏身前,開口就是激將:“您可是侯府的主母,這門親事娘親都應了,你這么吞吞吐吐,莫不是懼了瓊姐兒?
我說,你是瞧不上胡家呢,還是看不起妹妹我,說什么兒女的婚事做不了主,簡直有失陸家百年威望及我大哥的顏面。”
宋氏怯懦卻不愚蠢,自不會被這兩句話激得入套。
她仍是看向老夫人,直言說道:“母親的主意必定是極好的,只不過兒媳想著,瓊姐兒的未來歸宿,是否要請問下周國公爺的意思?”
陸家門第沒落,日漸蕭索,族中子弟仕途坎坷,原就是要走周家門路的。
陸老夫人雖然不喜自個的親孫女跟別人甚她親近,可亦不過是私心想法,要真從陸家的家族利益考慮,當然是希望周家人越重視陸氏女越好。
可是,不用多想,她也能猜到周家人不會同意把瓊姐兒嫁去胡家。
若不是這提出的是她親閨女,斌哥兒是她親外孫,陸老夫人亦不用應允這等親事。
可眼下,這是解救胡家的唯一辦法。
是保親女婿還是家族前途?
正為難之際,便聽侍女匆匆通傳,道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沐恩郡主來了府上,是特地來拜見老夫人的。
眾人皆為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