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瑜穿了身素雪絹裙,簪著碧玉笄,耳際處戴了支流云花穗釵,形容消瘦,走起路來有種弱柳扶風的別樣感。
想是在祠堂受了不少苦。
陸思瓊心有慚愧,起身相喚:“三妹。”并伸手去。
“二姐姐好。”
陸思瑜倒不見絲毫芥蒂,姐妹倆攜手見禮后入座,她啟唇詢問:“事情可是有了眉目?”
見其不語,再言追問:“剛靜安堂的人來傳話,道祖母解了我的禁足,想是那盜你懿旨的人有了確定,否則也不會輕易饒我。
二姐當初好計,以我受罰之表象迷惑對方,使其心有松懈,如今真相大白,可真好。”
她從祠堂出來,回屋洗漱換了衣裳去拜見娘親后,就匆匆來到嬌園。
害她擔驚受怕,險些蒙冤,自然是想知曉那真正作案之人的。
只是,眼前人的反應,怎像是另有隱情?
她不由低語:“難道事情有變?”
陸思瓊著實不好意思,本是計算的極好,誰知陸思瑾心性沉穩,并沒有如她們所料露出破綻。
若非今兒自己出言誆她,三妹妹還不知要在祠堂里待上多久。
何況,因自己身世之事亂了心神,說實話還真將這事忘在了腦后。
她心有歉意,緊了眼前人的手搖頭,“她倒沒做什么,祖母突然將你放出來,我也是意外。
不過,妹妹你沒有做過,也定不會讓你白受這委屈。”
“沒查出來?那怎么突然就放我離開祠堂了?”
陸思瑜嘀咕費解:“而且還讓我不用去給祖母謝恩。”
“祖母想是心中明了吧。”
陸老夫人素不是簡單之人,陸思瓊見此才知原來早前她并不曾信過自己。
那當時假意說成是三妹妹竊走了懿旨,她沒有拆穿反倒做出禁足處置,難道僅僅是為了顧及自己顏面?
“二姐,這個她,可是指四妹?”陸思瑜探視詢問,神情則有些小心。
到底是眼前人的庶妹。平日感情雖不深厚,可二姐往常最不喜歡別人拿長房說事,那護短的心可是闔府皆知。
雖然這時對方于自己不差,也知是其內疚作祟。然還是不敢得罪,隨時注意著她的表情。
陸思瓊只苦笑了笑,沒有否認。
“果然是她?”
陸思瑜遭此驚嚇,雖然平日總羨慕這嬌園里的擺設與二堂姐的用度,但到底感激其上回沒有輕率處理懿旨的事,能相信自己的清白。
畢竟,證據確鑿之下,連她都覺得定要百口莫辯了,誰知二姐肯信她?
心中終究是存著感恩。
這亦方留意到眼前人臉色不對,眸角泛紅。整個人神色懨懨,無精打采顯得格外沒有生氣,丁點兒都不比往日灼華。
她手心覆上其手背,柔了聲喊道:“二姐。”
陸思瓊抬眸,“怎么了?”
四目凝視。連陸思瑜都替對方感到不值。
四堂妹是怎樣的出身?竟然敢欺辱到嫡姐身上,虧得眼前人平日對她諸多庇護與照拂,竟然恩將仇報。
她氣憤激動,開口便是指責,“二姐,四妹居然藏有這樣的禍心,這般不識好歹。簡直與她姨娘一個模樣。
這種偷到懿旨還篡改了來污蔑我,挑撥你我之間的感情,最是可惡。
不行,這事必得稟報祖母和大伯母,好好懲治她一番不可!”
陸思瑜終究是少女心性,自己平白無故受了那番罪。若不讓那真正歹毒之人受個教訓,豈能咽下那口氣?
她若不是想揪出是誰在害自己,也不會配合著堂姐,任由祖母罰她在祠堂待了這么久。
拉起身邊人,就要出去。“二姐,我們去靜安堂。”
“不必了,我讓丫頭領她過去了。”
“剛剛?”
陸思瑜站在原地,回頭望了眼門口,有些瞠目,“我以為二姐是讓人送送她呢。”
話落,又問:“姐姐是才知曉是她?”
“早前有過揣測,方證實而已。”
陸思瓊過去或許不會將長房丑事告知旁人,可此刻不知怎的,有種萬事都無所謂的感覺,是分毫想替陸思瑾遮掩的心思都沒有。
陸思瑜有諸多抱怨,私心催使也想說些四堂妹的壞話,挑撥下她倆的感情,好讓自己與眼前人親近些。
但觀二堂姐的面色,又因摸不透對方喜怒,并不敢多言,繼而體貼的告辭出去。
待走出嬌園,陸思瑜心情格外的好,徑自去了清輝堂。
二夫人孫氏見女兒去而復返,茫然詢問:“不是去見你二姐了嗎,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因陸思瑜早與她說過上回懿旨曲折之事,之前對二侄女所生的誤會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開了。
想著瓊姐兒的不凡,平日討好都來不及,定然不會真計較,甚至心中還生出歡喜,如此她們堂姐妹的情分便愈發深厚了。
早前送閨女出門的時候,就交代她好好聯絡下感情,現在還沒個把時辰,人就回來了?
她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會子不與她處好關系,以后哪還有機會?懿旨的事雖說與你無關,但好歹是被你焚掉了的,瓊姐兒心中說不定就介意著呢。”
“二姐她不會介意的。”
陸思瑜隨母進屋,笑著接話:“二姐若真稀罕那親王妃的頭銜,早就與九王爺好上了,怎么還可能同蕙寧公主府的公子定親?
娘您也莫要再說這些,傳出去惹得旁人閑話,如果讓龔家二爺知曉了,總歸不好。”
“你這倒是替你二姐著想起來的,要有心怎么不為你自己想想?”
孫氏嘆氣,橫眉道:“你二姐也沒大你多少,如今都對八字了,可你看看自己,以后的夫家還不知道在哪呢。
娘讓你多與她親近,必然是能有好處的。永昭伯府是名門,結交的無一不是達官顯貴,你要多花些心思,讓你二姐為你籌謀個好夫婿。”
待字閨中的少女,提起這個便羞澀,陸思瑜漲紅了臉,嗔道:“娘,您說什么呢!”
說著側身,低聲續道:“再說,二姐就算訂了親,大好之日也是在兩年之后了。龔家門第再好,再有權勢,她還能干涉了去?
這種事,你讓我怎么與她開口?”
“怎么不能說?你是她妹妹。”
孫氏說得理所當然,“再者,瓊姐兒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日生辰宴上看龔家二爺那表現,早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
她要有要求,還能不答應的?龔二爺隨便幾位同齡好友,給你挑上一個有何難度的?
瑜姐兒我跟你說,你別不知爭取。你若不說,回頭真有好處,她給了瑾姐兒,就只有你眼紅的份了!”
“二姐不會給四妹妹張羅的。”她語氣堅定。
孫氏尚不知原委,接道:“怎么不可能?她們好歹都是你大伯的骨血,再怎樣也比你親。
你要不趁著這個機會與瓊姐兒提,她往后能想到你?”
“娘你根本不知道,偷了二姐那道賜婚懿旨又送到我屋里的人,就是死妹妹!”
陸思瑜轉身,道出真相:“二姐如今厭她都來不及,還能給她好處?
四妹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樣本事的嫡姐,居然還要窩里反算計著,活該她就是享不了福的命!”
“什么?是瑾姐兒?”
孫氏身子一軟,驚詫萬分。
在她印象里,長房的庶女陸思瑾是個怯懦無比的孩子,平時大家共聚一堂時,總是唯唯諾諾的站在旁邊,連腦袋都不敢抬一下。
可就這樣的性子,有膽量去嬌園里行竊,還栽贓嫁禍自己的女兒?
簡直難以置信。
陸思瑜便道:“娘,我知道您覺得不可思議,可這事除了她還能有誰?
二姐都說四妹已經承認了,現在讓丫頭領去祖母屋子里,想來逃不了處置。
其實,那日我就懷疑,嬌園里當差的人沒那么疏忽,怎會放外人單獨進二姐的屋子?定然是熟悉之人。”
她抿了抿嘴唇,想著又道:“她平素低調不起眼,可別忘了她姨娘乃先大伯母過去的身邊人,這大宅院里的手段沒少會,否則怎么能算計了自家主子爬到姨娘的位置?
四妹雖說平時與王姨娘不見如何往來,但親母女都在一個院子里,私下里肯定沒少見面,還不知都學了些什么下三濫手段呢!”
這些話即便說的難聽,可也是事實,孫氏自然也不會因為那樣的低賤母女說自己閨女。
只是聽到王氏的時候,眸光一斂。
頃刻,她方出聲:“好了,這事既然瓊姐兒讓你祖母去處理,那想來不會輕饒。
瑜兒,雖然瑾姐兒或許以后再得不到你二姐的照顧,但她的歡心你也要顧著點,讓她多喜歡你總歸沒壞處,你自己要用心。”
“我知道了,娘。”
這是真理,陸思瑜乖巧應下。
母女倆又說了會子話,陸思瑜方離開。
然她沒走多會,外頭就有丫頭稟道:“夫人,四姑娘身邊的聽雪來了,說是有急事要見您。”
聽雪?瑾姐兒的丫頭?
孫氏蹙眉,想拒之門外又想起一事,不情愿的讓人進來。
聽雪喘著氣,剛進屋就跪在對方跟前,央求道:“二夫人,您快去救救我家姑娘,現在只有您能救她了。”